战斗很快在山腰打响。
朔州老兵们依仗着熟悉的地形和预先设置的简陋工事,用弓箭、滚木礌石进行了顽强的阻击。
箭矢呼啸,石块翻滚,冲在前面的北狄士兵顿时倒下一片。
然而,这种抵抗在兀木赤看来,更像是垂死挣扎。
他明显感觉到山上的胤军反击力度不如以往,箭矢也稀疏了不少。
“他们没力气了!也没箭了!勇士们,冲上去!杀光他们!”兀木赤挥刀怒吼。
北狄士兵受到鼓舞,攻势更猛。
在付出了数百人的伤亡后,他们终于突破了胤军的第一道防线。
果然,如同兀木赤所料,山上的胤军开始“溃退”。
他们丢弃了旗帜、破损的兵器,队形散乱,惊慌失措地向山顶方向逃窜,一边跑还一边发出惊恐的喊叫。
“追!一个也不要让他们跑了!”
兀木赤大喜,命令部队全力追击。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裴伦、郭孝悌的人头被悬挂在自己马鞍旁的景象。
溃退的胤军士兵,在裴伦和郭孝悌的带领下,看似慌不择路,实则非常有目的性地撤向了那条预定的山沟。
山沟入口狭窄,仅容数人并行,溃兵们争先恐后地涌入,仿佛那是唯一的生路。
追击的北狄士兵毫不怀疑,他们已经被胜利的狂热冲昏了头脑,紧咬着胤军的尾巴冲进了山沟。
山沟内,光线略显昏暗,脚下似乎有些粘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怪味。
但急于追歼残敌的北狄士兵哪里顾得上这些,他们踩着那黑乎乎、粘稠的地面,挥舞着弯刀,疯狂地向前冲杀。
一千人、两千人……越来越多的北狄士兵涌入了山沟,拥挤在相对狭窄的空间里。
前方的胤军“溃兵”似乎被逼到了绝路,在山沟的另一端挤作一团,仿佛再也无路可逃。
兀木赤在亲兵的保护下也来到了山沟入口附近,他看着沟内拥挤的己方士兵和前方似乎已成瓮中之鳖的胤军,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就在超过两千名北狄士兵涌入山沟,后续部队还在不断涌入的刹那——
异变陡生!
山沟两侧原本寂静的山坡上,突然冒出了密密麻麻的人影!
那是裴伦预先埋伏好的箭法最准的一批朔州老兵!
他们手中弓弦已然拉满,箭簇之上,绑着浸透了最后一点灯油或动物脂肪的布条,此刻正熊熊燃烧!
“给我放!”
随着埋伏在山坡上的郭孝悌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
无数支带着死亡火焰的箭矢,如同骤雨般,从两侧山坡倾泻而下,射向山沟底部那遍布猛火油的区域!
“嗖嗖嗖——!”
火箭划破空气,发出凄厉的啸音。
沟内的北狄士兵下意识地抬头,看到那漫天飞落的火雨,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第一支火箭落下。
“噗!”
一声轻微的爆燃声响起。
那支火箭恰好插在了一滩粘稠的猛火油上。下一刻,仿佛地狱的熔岩被引燃,那黑色的油脂瞬间爆发出狂暴的火焰!不是慢慢点燃,而是轰然一下,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疯狂蔓延开来!
一点火星,瞬间成燎原之势!
“轰——!”
巨大的火焰猛地窜起,仿佛一条沉睡的火龙苏醒,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
黑色的浓烟滚滚而起,夹杂着猛火油燃烧时特有的刺鼻臭气和噼里啪啦的爆响。
山沟,在眨眼之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炬,一个名副其实的熔炉!
“啊——!”
凄厉到不成人形的惨嚎瞬间爆发,盖过了一切声音。
最先被火焰吞噬的是那些直接踩在油洼里的北狄士兵。
他们的皮靴、裤腿几乎是瞬间就被点燃。
火焰如同附骨之蛆,顺着油脂疯狂向上蔓延,任凭他们如何拍打、翻滚都无济于事!
那火,用水都难以泼灭,何况在这干燥的山沟里?
火焰舔舐着血肉,发出滋滋的声响。
士兵们变成了一个个狂奔的火人,发出绝望的哀嚎,互相碰撞,然后倒下,在极致痛苦中蜷缩成焦黑的炭块。
浓烟呛入肺腑,高温灼烤着皮肤。
山沟内的氧气被迅速消耗,许多士兵并非直接被烧死,而是窒息而亡。
拥挤的人群成了火焰最好的燃料,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求生的本能让他们疯狂地向入口和出口涌去,互相践踏,死伤无数。
先前还在“狼狈逃窜”的胤军士兵,此刻早已转过身来,他们脸上没有了丝毫的惊慌,只有大仇得报的冰冷和快意。
他们占据着山沟两端的有利位置,毫不留情地向那些试图冲出火海的北狄士兵倾泻着箭雨。
火箭不再需要,普通的箭矢就足以收割生命。
山沟之内,真正成为了人间炼狱。
火焰冲天,黑烟蔽日,焦臭的气味随风飘散,令人作呕。
哀嚎声、爆裂声、箭矢破空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残酷的死亡交响乐。
兀木赤站在山沟入口外,整个人如同被石化了一般。
他脸上的狞笑早已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震惊、恐惧和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麾下最精锐的勇士,不是战死在冲锋的沙场上,而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地狱之火吞噬、焚烧、化为焦炭!
那冲天的火光映在他眼中,如同恶魔的嘲讽。
“不——!”兀木赤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进去,却被身边的亲兵死死拉住。
“将军!不能进去啊!火势太大,进去就是死路一条!”
“我的兵!我的二千勇士啊!”
兀木赤双目赤红,心如刀绞,几乎滴出血来。
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功夫,冲进去的两千多前锋,能活着逃出来的寥寥无几!
而且个个带伤,神情癫狂,显然已经被吓破了胆。
剩下的三千多名尚未进入山沟的北狄士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向后溃退,任凭军官如何弹压也止不住。
他们不怕刀剑,不怕死亡,但这种被活活烧成焦炭的死法,超出了他们的心理承受极限。
……
山下,一直密切关注山上动静的石勇,看到了那冲天而起的浓烟和隐约的火光,听到了那即便相隔甚远也能感受到凄厉的隐约惨嚎。
“山上怎么回事?难道是裴大人看到我们到来,对鞑子用计?”
石勇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露出兴奋之色,“弟兄们!山上已经得手!鞑子大乱!随我冲杀一阵,策应裴将军!”
“杀!”
早已憋了一肚子气的三千河东援军,此刻如同出闸猛虎,朝着因为山上友军受挫军心震动而显得有些混乱的北狄大营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箭矢如雨,骑兵突击,一时间杀声震天。
负责拦截的北狄副将巴鲁,刚刚被兀木赤调走五千人,正感兵力吃紧,又闻后方大营遇袭,山上主力惨败,顿时军心大乱。
在石勇所部的猛攻下,勉强抵挡了一阵,损失了数百人后,不得不收缩防线,退回大营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