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白守敬到铁木尔的野狼湖走私盐铁的时候,其麾下的百长们听过白守敬的名字,甚至见过他。
因而一听他自报家门,祖安不敢怠慢。
白守敬被祖安的手下送上了马背,一路颠簸,带到了铁木尔面前。
“白二当家,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没想你居然还活着!”
铁木尔看着眼前这个面黄肌瘦,眼窝深陷,衣衫褴褛,头发蓬乱,双手被盐碱侵蚀得发白的男人,不敢相信他就是白守敬。
几个月前,白守敬何其精神焕发,一脸富态。
而当看到这位熟悉的银甲千长威严的面孔和周围精锐的鞑子骑兵时,白守敬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涕泪横流,声音嘶哑地哭嚎:
“铁木尔大人!是那该死的赵暮云,他在你们的人追来的时候,带着他的手下跑进戈壁之中,我给你们的人留了记号,随后他把我和我的人全抓起来了。”
“你们的人追了进去,结果就在那个一线天,又有好几百乌丸人出现。”
“乌丸人和赵暮云他们一起,将您的人给杀了,还将他们的盔甲全剥下来。”
“我被他们带到了戈壁里面那个湖中,好在我知道这湖水一半咸一半淡,于是答应给他们晒盐,这才苟且活下来。”
“朔州的战斗是不是结束了?你们赢了吗?铁木尔大人,你一定要将赵暮云杀了,将他的那个烽燧台毁了,替我报仇啊!”
“还有,他抢走了我们六百斤粗盐,三百斤生铁啊!那些,本来是拿给您的...”
白守敬絮絮叨叨,一口气将他的痛苦遭遇以及对赵暮云的仇恨对着铁木尔哭诉起来。
他急切地询问着,仿佛赵暮云的死讯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
铁木尔冷冷地看着这个曾经的合作伙伴,眼中没有丝毫同情,只有审视和利用的价值。
他粗暴地打断了白守敬的哭诉,声音带着残酷的现实:
“闭嘴!赵暮云?他现在已经是大胤的七府校尉,坐拥上万兵马,成了我们北狄的心腹大患!杀他?哼,谈何容易!”
朔州之战,赵暮云带着一什人窜入草原骚扰折兰王后方,俘虏折兰王家眷,折兰王被迫撤军。
铁木尔也因这件事情被摘了兵权。
说起赵暮云,他更是咬牙切齿。
但又不得不服,因为相比窝阔托战死银州,术赤被俘飞狐岭,折兰王和娄烦王遭水淹,这些不过是毛毛雨!
“什……什么?”
可白守敬听到后,却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被困戈壁盐湖这几个月,外面竟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个曾经被他视为可以随意拿捏的烽燧台什长赵暮云,竟然已手握重兵,位高权重?
才几个月啊!赵暮云是坐了火箭吗?
巨大的冲击让他一时失语。
铁木尔没兴趣理会他的震惊,直截了当地问出最关心的问题:“盐湖旁边的乌丸人呢?逃到哪里去了?盐湖的情况如何?”
白守敬被铁木尔冰冷的目光刺得一哆嗦,连忙回过神来。
他不知道白家是不是也发生了巨变。
更何况,他被上报朝廷,是英勇殉国了,这要活着回去,也不知如何解释了。
先讨好铁木尔,在他帮助下,想办法回到朔州武周城,与儿子白胜联系上再说。
他当即带着谄媚和急切回答:“乌丸人?跑了!都跑了!就在你们来之前不久,收到风声就全跑了!”
“盐湖……盐湖可是个宝地啊铁木尔大人!那湖里的水晒干了就是粗盐!”
“不过,每隔半个月就来一支马队,将这里的粗盐运走。”
铁木尔眼中精光爆闪,白守敬的话完全印证了他的判断。
银州走私到北狄草原的细盐,应该就是从这里这里运出去的粗盐再加工得来的。
只要控制了这里,赵暮云就没有源源不断的粗盐来提纯细盐。
他立刻对身边一名亲信百长下令:“速速派人,一人双马,昼夜兼程赶回云州,禀报折兰王!”
“就说我已找到银州细盐源头——戈壁盐湖!”
“此地至关重要,请求大王速派精兵支援,务必守住盐湖,同时追捕逃散的乌丸人,绝不能让赵暮云再有机会染指此地!”
“遵命!”
百长领命,立刻挑选出最快的马匹和骑手,带着铁木尔的亲笔信物,如离弦之箭般向云州方向奔去。
什么细盐?赵暮云还能提纯细盐?
从铁木尔和亲信的对话中,白守敬似乎嗅到了什么。
他想问又不敢问。
毕竟现在的他,对铁木尔来说,好像没有什么价值了。
而铁木尔又细细询问了白守敬关于盐湖的一些事情。
白守敬也从铁木尔嘴里得知了赵暮云的情况。
他...他和侄女白若兰结婚了?那我儿子白胜呢?白守敬现在哪怕是冒着杀头的风险,也要回朔州,太多的事情他想知道了。
......
就在白守敬准备恳求铁木尔派人送他到黑驼山那条密道口的时候,一骑朝着铁木尔飞奔过来。
来人正是百长盖伦,他一脸兴奋:“千长大人!来了!一支马队!看规模大约五百骑,正沿着那条盐路,从南面朝我们而来!”
“什么!”
铁木尔和白守敬几乎同时惊呼。
白守敬激动地撑起身体,声音尖厉:“铁木尔大人!是他们!肯定是那些运盐的乌丸马队!他们以为风头过了,又回来了!抓住他们!一定要抓住他们!他们肯定知道其他乌丸人的下落,也知道盐湖的详细情况!不能让他们跑了!”
铁木尔眼中杀机毕露,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既能抓到舌头逼问情报,又能打击赵暮云的力量,还能向折兰王证明自己的能力!
“好!”
铁木尔当机立断,“祖安!”
“属下在!”
刚刚送白守敬回来的祖安立刻应声。
“你带本部一百人,留在盐湖!给我仔细搜索,看到乌丸人都给我抓起来,同时加固营地,做好防御准备,等待援军!”铁木尔迅速分派任务。
“遵命!”祖安领命。
“猎物出现了!让那些乌丸人尝尝我们铁蹄的厉害!盖伦,马上准备伏击这支马队!”
......
当铁木尔带着侍卫抵达预设的埋伏地点时,视野尽头,一支规模约五百人的马队正缓缓而来。
这支马队看起来像是普通的商队,驮着沉甸甸的货物(盐袋),队伍显得有些松散。
他们是由魁叔带领的、由二百乌丸骑兵伪装和三百乌丸人组成的诱饵马队。
铁木尔伏在岩石后,锐利的目光扫过整个马队,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哼,果然来了!”
“大人!”
“按计划,围上去!一个也别放跑!抓活的,我要问话!”铁木尔冷酷地下令。
“是!”
盖伦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猛地一挥手。
尖锐的骨哨声划破草原的宁静!
霎时间,埋伏在两侧山坡后的鞑子骑兵如同从地底钻出的幽灵,发出震天的呐喊,挥舞着雪亮的弯刀,从三面向魁叔的马队发起了凶猛的冲锋!
马蹄声如闷雷滚动,卷起冲天的草屑和泥土,杀气瞬间笼罩草原!
魁叔的马队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懵了,队伍瞬间大乱!
马匹惊嘶,人员惊呼,驮着的盐袋纷纷滚落,白色的盐粒撒了一地。
“是鞑子!快跑啊!”
魁叔惊慌失措地大喊一声,调转马头,没命地狂奔而逃。
他身边的乌丸人仿佛也吓破了胆,纷纷丢下盐袋和驮马,只骑着自己的战马,跟着魁叔仓皇逃窜,队形彻底溃散,只顾埋头逃命,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
“哈哈哈!一群丧家之犬!追!给我追上去,砍光他们!”
盖伦看到对方如此不堪一击,狂笑着,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紧追着溃逃的乌丸马队。
铁木尔也催动战马,紧随其后,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朝着“惊慌失措”的猎物猛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