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阳冷不丁来的这么一出,贺兰气是气,心里的别扭劲儿倒是消了大半去。
可是屋门一关,这一方空间内唯剩二人,那股子尴尬和紧张,便又悄悄漫了上来。
慕阳顾自宽下外衣,随手搭在架子上,转身便见贺兰端坐在桌前,执笔画着什么,时而凝眉思索,神色专注得近乎刻意。
脚步声一下一下,越来越近,贺兰耳朵竖得尖尖的,忽地“哗啦”一声,将纸翻了个面,似是仍不放心,又压上了一张新的,这才轻咳一下,淡定道:
“今日又是搬家,又是搭床,累坏了吧,你赶紧休息去。”
贺兰始终低垂着眼帘,声线听着平稳得很,可微乱的呼吸,以及毫无章法地下笔,暴露了她此刻的紧张。
半晌没等来回应,贺兰正欲开口,身侧蓦地笼下一片温热。
慕阳一手撑在案上,俯身而来,几乎将她整个罩住,目光直直锁住她微顿的笔尖。
“在写什么?”
“夫人不打算就寝?”
慕阳吐息灼灼,丝丝拂过贺兰耳际,细小的战栗顺着脊椎一节节爬上来,又在一刹间蔓延全身。
贺兰觉得,她全身的汗毛现在一定呈九十度站立。
太近了。
贺兰舔了舔唇,强自镇定,“我...我有事...我还要忙一会儿,你...你不要管我。”
“你...你影响到我了,快走快走。”
说着,贺兰笔一放,莽着一股劲儿,推了慕阳一下。
没、没推动。
慕阳笑了笑,顺势捉住贺兰的小手,包覆在掌心,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缓缓道:
“嗯?忙什么?”
说着,在贺兰愣神僵硬之际,慕阳另一只手悄悄摸到桌上,不动声色地抽出方才被压住的那张纸。
“哎?你......”
贺兰忙探身去夺,慕阳却将手臂一扬,长臂抻得笔直,任她如何踮脚伸手,都够不着纸边半分。
纸上画着架子床的简易结构图,横平竖直的,看着还真有那么几分意思,可让人无法忽略的是,旁边还画了另一张榻的结构。
是一个带着小梯的高床,和慕阳今日搭得上铺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贺兰画的这个,是可以单独立住的,若是卡着架子床两边的床柱横向推进去,就是一个水灵灵的上下铺。
今日两小只要搭床的时候,贺兰就有了一丝隐约的想法,只是那时被慕阳一句话岔了过去,方才才将灵感找回来,画了一个理想情况下的概念图,看着像样,实则差得很多。
见图纸暴露,贺兰莫名心虚了一阵,连忙探身去夺。
慕阳已然看清纸上的内容,眉头略紧了紧,索性松了手,任由她将图拿了回去。
“抢人东西,真不讲理。”贺兰小声咕哝着。
反正已经露了相,她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直接明摆着摊在桌上,拿起笔继续琢磨。
竟是一点也不避着了。
慕阳盯着贺兰的侧脸,幽幽道:“悦悦和晨儿用不上此物,夫人还画来作甚?”
贺兰抿了抿唇,没敢回答。
一直以来,两人都保持着一种微妙的默契。
慕阳不多问,贺兰也不打听,彼此心照不宣,大部分时候,慕阳总能一眼猜中她的心思。
图纸都看到了,明明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儿,干嘛还要多问一嘴,在心里意会不行吗?
贺兰身子绷得紧紧的,她都不用看,猜也猜得出,慕阳此时脸色肯定不会好。
可他为什么不好?凭什么不好?
难不成整天夫人夫人的叫着,他还真当她是他夫人了不成?
不过是早就说好的事,贺兰出钱,慕阳出力,互取所需,公平交易。
怎么,现在环境好了些,还想要她陪睡怎的?
想得美。
没直接要求分房单住,都算是贺兰给面子顾大局,维持家庭和谐氛围了。
贺兰越想越觉得有理,腰杆都不自觉挺直了几分,就是这样,没有毛病。
这样想着,她的目光终于从图纸上移开,直直对上慕阳。
饶是贺兰觉得自己很有道理,可当触碰到慕阳幽深的眸子时,她还是被烫了一下,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那股子没来由的心虚劲儿,偷偷冒出个小尖,在贺兰胸腔里暗戳戳地挠了挠,终是被她硬生生压了下去。
既然他明知故问,贺兰自然得好好解释解释,“悦悦和慕宇晨不用,我们要用。”
“你比我利落,这床就是给你设计的,我睡下,你睡上,方便又宽敞。”
“白日里还能折叠起来,藏在柜后,大姐和婆母她们肯定不会发现,就是发现了,她们也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的,放心吧。”
慕阳没想到,贺兰还真是一本正经地回答了自己。
方便?宽敞?还让他放心?
可真是个好妻子。
他是不是还要多谢她,难为她想得如此周到?
慕阳真是要被气笑了,也就贺兰有这个本事,随便一个动作,三言两语,就能扰了他的心绪。
他长叹了一声,觉得有必要和她说个明白,手下稍一用力,贺兰便连人带椅转了个圈,同慕阳直面相对。
“我们为什么要用?”
“床榻很宽敞。”
“没有此物更方便。”
“夫人莫不是忘了,我们是夫妻。”
慕阳每落下一句,便逼近一分,话音落尽时,已将贺兰困在方寸之间。
他的手臂撑在桌案两侧,将人严严实实笼在身下,几乎连呼吸都纠缠在一处。
贺兰后背紧贴着椅背,退无可退,慕阳周身的气息铺天盖地压下来,灼得她有点晕眩。
她掌心抵上慕阳的胸膛,使了些力气,想把他推开一些,好歹让她透点气。
还是没推动。
干什么?
霸道总裁上身了?
贺兰推不动,没好气地锤了一把:“交易的夫妻,也算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