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等了。”
大卫压低声音，对围拢在身边的阿曼达、奥利，老人以及另外两个还算镇定的店员说道，“我们必须马上离开。但在那之前，有件事必须搞清楚。”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不远处那群聚集在卡莫迪夫人脚下的信徒。
不对，好像少了几个人。
之前那落在角落里，三个穿着脏污军装、始终低着头、尽量减少存在感的士兵。
他们去哪里了？
他们本来是和韦恩一起留在超市的同伴。
“韦恩临死前，对那个宪兵说了‘对不起，是我们的错’。”
大卫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冰冷的确定，“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关于这迷雾，关于那些怪物……我们必须知道源头是什么，就算死，也不能当糊涂鬼。”
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开始行动。他们装作整理物资，不动声色地朝着仓库方向移动，刚刚那些士兵似乎去那里了。
他们的目标是找到那三个士兵，问出真相。
然而，他们低估了某些人的“警觉”。一直如同忠犬般守在卡莫迪夫人阵营边缘、眼神空洞的吉姆，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动向。
他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悄无声息地脱离人群，像幽灵一样尾随了上去。
……
仓库区域比卖场更加昏暗，空气中混杂着机油、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那扇吞噬了诺曼的卷帘门紧闭着，像一道耻辱和恐惧的伤疤。
大卫等人很快在仓库角落一堆空箱子后面，找到了那三个士兵。
但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两个士兵，已经用捆货的麻绳，在货架横梁上自缢身亡。
他们的身体微微摇晃，脸色青紫，眼睛凸出，死前显然经历了极大的痛苦和绝望。
只有最年轻的那个士兵，瘫坐在尸体下方，双目无神，脸上满是泪痕和未干的血迹，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空。
然而，让大卫等人脊背发凉的，不仅仅是这惨状。
就在那两具悬挂的尸体旁边，那个一直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女孩，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依旧是那身简单的连帽衫和牛仔裤，额前的黄色晶体在昏暗中散发着微不可察的光。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恐惧，没有悲伤，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没有。
她就那样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死亡场景，仿佛在欣赏一幅无关紧要的静物画。
大卫的心猛地一紧。
这个女孩……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为什么她看到如此恐怖的景象，还能如此……无动于衷？
联想到之前蝎尾蝇不敢靠近她的诡异情形，以及卡莫迪夫人声称她也是“神选者”的疯话，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大卫脑中闪过。
难道……这个女孩真的和卡莫迪夫人是一路的？
也被那套邪教理论洗脑了？
或者她根本就不是正常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杰顿娘缓缓转过头，那双过于清澈平静的眼睛，落在了大卫等人身上。
就在大卫以为她会说出什么疯话或者保持沉默时，杰顿娘却突然开口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她说话，声音清脆，带着一种奇异的、非人的平淡感，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这两个死了，你们再不过来，这个也要死了……不过，他们的绝望和痛苦，真的达到了极致呢，居然盖过了死亡本身……”
她一边歪着头一边说着，嘴角竟然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勾勒出一个弧度？
仿佛品尝到了什么绝世美味。
这两个大兵的死亡过程，所释放的‘绝望’与‘恐惧’能量波长异常纯粹且浓烈。
甚至把杰顿都吸引来了。
这个宇宙的负情绪转化效率，高得令人舒适。
讲真的，在这个场景，让杰顿想到了一对东汉末年的苦命鸳鸯……（bushi）
“嘟——”
一声极轻的、仿佛电子音般的鸣响从她喉间溢出。
大卫、阿曼达和奥利等人瞬间僵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你这家伙！在说什么呢？！
这个女的……她心理是不是有问题？
怎么那么冷漠的说出这种话？！
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
眼前的景象太过诡异，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在自杀现场，用诡异的语气评价着，甚至还笑了？！
你是什么嗜血观众吗？？？
然而，还没等他们从这毛骨悚然的发现中回过神来，年轻士兵痛苦的啜泣声将他们的注意力拉回了现实。
“不……怎么会这样……”
大卫强忍着不适，上前一步，蹲在年轻士兵面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韦恩，看着我。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这迷雾到底是怎么回事？”
士兵缓缓抬起头，眼神涣散，喃喃自语：“死了……都死了……是我们……是我们的错……”
“什么错？！”奥利忍不住追问，语气急促。
“是……是‘箭头计划’……”
士兵的声音如同梦呓，充满了悔恨和恐惧，“一定是……计划出问题了……这场雾……就是实验失败的后果……他们打开了……不该打开的门……”
“箭头计划？”
大卫抓住关键词，“到底是什么计划？！你们他妈的在那个山里到底搞了什么鬼？！”
“我……我不知道细节……我只是个驻扎外围的小兵……”士兵痛苦地抱住头，“我只听说……听说科学家发现……我们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别的……次元宇宙……他们想打开一扇‘窗’……一扇能观察其他世界的窗……但……但实验出错了……窗变成了‘门’……那些……那些怪物……就从门那边……过来了……”
真相如同冰冷的洪水，冲垮了最后的侥幸。
不是天灾，不是神罚，是人祸……
按照经典美式思维，一定是军方那该死的、傲慢的、试图玩弄未知力量的科学实验，引来了这毁灭性的灾难！
电影中的典型出现在了现实，让所有人感觉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混蛋！你们这群混蛋！”
一旁的吉姆再也忍不住，从阴影中冲了出来，脸上充满了愤怒！
他原本残留的一丝理性，在听到这惊人的真相后，被更强烈的情绪——一种需要为所有苦难找到具体责任人的迁怒——所吞噬！
他一把揪住年轻士兵的衣领，像拖死狗一样将他从仓库里拽了出来，粗暴地拖行向卖场。
“放开他！吉姆！你干什么！”
大卫等人想要阻止，但吉姆力气极大，而且卖场那边的人群已经被惊动，围拢了过来。
吉姆将瘫软的士兵重重摔在卖场中央的空地上，对着所有被惊动、围拢过来的人群嘶声大喊：“听到了吗？！你们都听到了吗？！不是天罚！是他们！是这些当兵的！是他们搞的什么狗屁‘箭头计划’！是他们打开了地狱之门！把怪物放了进来！是他们害死了诺曼！害死了萨莉！害死了所有人！”
人群瞬间哗然！
卡莫迪夫人推开人群，走到中央，她的脸上非但没有震惊，反而绽放出一种近乎癫狂的“果然如此”的胜利光芒！
“看哪！！”
她的声音尖利得刺破耳膜，“我早就说过！这就是亵渎！是人类妄图窥视神之领域、扮演上帝角色的代价！旧约明令禁止！‘不可登上天庭，不可探求深渊’！他们违背了古老的禁令！”
她挥舞着《圣经》，唾沫横飞：
“他们登上月球！是的！他们分裂原子！他们玩弄干细胞！他们堕胎谋杀生命！他们探索只有主才有权掌控的奥秘！这就是报应！阿门！”
几个狂热的信徒立刻跟着呼喊：“阿门！阿门！”
卡莫迪夫人指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年轻士兵，眼神怨毒：“而这个罪人！就是帮凶！他的血！他的命！才能稍微平息这因亵渎而燃起的怒火！这是赎罪！是必须的祭品！”
“不！不！不是我！”
年轻士兵惊恐地尖叫，徒劳地辩解，“我只是个小兵！我什么都不知道！是那些科学家！是那些将军！是他们的错！”
但他的声音被狂热的浪潮淹没了。
“杀了他！”
“吊死这个犹大！”
“用他的血洗净罪孽！”
吉姆，这个曾经和大卫并肩作战的人，此刻面目狰狞，带头喊道：“让他赎罪！为了大家的安全！”
人群被煽动起来，如同失去理智的野兽。超市的那个屠夫，红着眼睛，从肉铺那边操起一把切肉刀就冲了过来！
“不！住手！”
大卫和阿曼达想要冲上去阻止，但被几个疯狂的信徒死死拦住。
“滚开！异教徒！”
“别挡着神明审判！”
屠夫冲到年轻士兵面前，在他绝望的眼神中，举起刀，狠狠地捅了下去！
噗嗤！噗嗤！噗嗤！
一刀！两刀！三刀！
不是致命的攻击，而是残忍的、带着凌虐为目的的刺伤！
他就是要施虐！
鲜血瞬间染红了士兵的军装，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每一刀下去，周围都爆发出病态的欢呼和叫好！
仿佛他的痛苦越深，他们的“罪孽”就越轻，他们就越“安全”！
“赎罪！”
“再捅狠点！”
“把他的内脏挖出来献给神！”
杰顿娘也窜了出来，看着聚集的人群，自己则是蹦到一个货物架上看戏。
蚌埠住了，早知道给自己捏的身高稍微高一点了……
不过眼前的景象确实有意思。
这种群体性癫狂居然能发生在现代文明社会！
太有乐子了！
个体理智在集体无意识的暴力狂欢中彻底湮灭。
通过加害“替罪羊”来转移自身恐惧、获取虚幻的道德优越感和安全感，是人类在极端压力下常见的心理防御机制。
而且，此刻散逸的‘恐惧’与‘负罪感’混合能量居然该在爆发！
这波负能量品质异常浓烈，收集效率提升！
这个宇宙太有意思了！
神婆唯恐天下不乱，还在大声叫嚣。
大卫目眦欲裂，却无能为力。
奥利握紧了枪，但看着周围几十双疯狂的眼睛，他知道开枪只会让局面彻底失控，他们会被瞬间撕碎。
年轻的士兵在血泊中抽搐，气息微弱。
卡莫迪夫人满意地看着这一幕，下令道：“把他扔出去！扔给外面的使者！让神的造物品尝这赎罪之血！迷雾或许就会退散！”
“对！扔出去！”
“喂怪物！”
几个男人上前，粗暴地抬起奄奄一息的士兵，朝着超市大门走去。
大卫等人被死死挡在后面。
“该死的！放开他！你们这群疯子！”
大卫绝望地嘶吼。
“大卫！别过去！没用的！”阿曼达死死拉住他，泪流满面。
士兵被抬到门口，有人粗暴地扯开他们辛苦垒起的障碍物。
在推开门的瞬间，那个士兵似乎回光返照，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扒住了门框，布满血污的脸上充满了对生的最后渴望，他望向超市内的人群，眼神哀求得令人心碎。
“不……不要……求求你们……我不想死……”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张张麻木或狂热的脸。
甚至有人上前，用力去掰他扒住门框的手指，还有人故意往他流血的伤口上按去！
士兵发出最后一声短促的哀鸣，手指被硬生生掰开，整个人被无情地抛入了外面浓稠的、充满未知恐怖的白色迷雾之中。
超市的大门被猛地关上，障碍物被迅速堵回。
刹那间，门外传来了士兵绝望到极致的、用尽最后生命力的拍门声和模糊的哀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