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当朝《典仪志》载录的妃嫔册封仪制,接下来谢知意需着礼服前往太和殿偏殿候旨,待司仪官唱宣后入正殿,由皇帝亲授金册金印。
陈育琳扶着谢知意走出长春宫正殿,宫道上早已依仪铺设好红毡,从宫门一直延伸至宫墙之外的仪仗起始处。
两侧侍立的宫人皆身着青色圆领袍,垂首敛目,双手交叠于腹前,连呼吸都压得极轻。
册封礼乃后宫大典,半点错漏都可能祸及自身,无人敢有丝毫懈怠。
行至宫门外,尚仪局掌仪女官已率八名女官在此等候。
九人皆身着朱色绣缠枝纹的官服,见谢知意到来,即刻躬身行万福礼,动作齐整如同一人:“奴婢参见淑妃娘娘,吉时已至,请娘娘移步太和殿偏殿候旨。”
谢知意微微颔首,由掌仪女官引着前行。穿过层层殿宇,太和殿的轮廓逐渐清晰,殿檐下悬挂的鎏金铜铃在风中轻响,与午门方向传来的韶乐声相和,愈发衬得宫廷肃穆。
红毡一路铺至太和殿丹陛之下,两侧列着銮仪卫的全幅仪仗:朱漆金饰的斧钺、旌幡按“左文右武”次序排开,鎏金铜瓜、铜锤在晨光里泛着冷硬光泽。
武士们身着明甲,腰悬佩剑,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凝着与礼制相符的肃穆,连视线都不曾偏移半分。
掌仪女官引着谢知意踏上丹陛,鞋底踩过冰凉的白玉石阶,每一步都随韶乐的韵律起落,沉稳得不见半分滞涩。
身为夏国公主,她自幼见惯王室典礼的庄重,和亲入大虞后,也曾受皇后指派的人,授予大虞仪轨,这般阵仗于她而言,不过是礼制的寻常铺陈。
殿外侍立的礼部官员垂首敛目,待她走过便悄然抬眼,目光掠过那身绣八行翟纹的妃级礼服。
步伐从容,衣裙摇曳的弧度、禁步的晃动,竟与殿外的韶乐浑然一体,起落间分毫不差。
再瞧她神情,眉眼间不见半分初登大殿的局促,唯有与礼服相配的端庄,官员们暗自叹服:便是久居中宫、见惯大场面的皇后,初登此殿时也难免指尖微紧,这位淑妃倒是难得的镇定。
行至太和殿偏殿,守殿内监连忙上前半步,躬身轻声道:“娘娘请在此处等候,正殿百官与后宫主位已列队就绪,仪程即刻备妥。”
他特意补了后半句,既显恭敬,也暗提醒候旨需守的仪节。
谢知意依言肃立,指尖自然垂落在翟衣衣缘,面上神情端庄如静水深流。
偏殿与正殿间设着紫檀木镂空雕花隔断,纹样为“缠枝莲托寿”,既合礼制雅韵,又能让候旨者隐约窥见正殿情形,免得失了仪节。
透过雕花间隙,她能清楚望见正殿格局:萧浔身着明黄色衮龙袍端坐于御座之上,袍上十二章纹在日光里流转着威严,御座前的丹陛两侧设着“镇殿将军”站位,沉凝气场透着皇权威压。
御座左侧,文武百官按品级依次侍立,从一品尚书到六品主事,朝服的青、绯、紫三色在晨光中层次分明,腰间鱼袋与冠上梁数各依规制,无一人逾矩。
御座右侧则依“后宫为先、臣眷为次”的礼制分设位次:最靠前处特设一铺着明黄织金凤纹锦缎的凤椅,皇后余少云身着绣十二凤的皇后朝服端坐其上。
她虽在“静思己过”期间,却因册封礼需正后宫尊卑,萧浔特允其列席,只是她唇角紧抿,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指尖在袖中轻轻抵着掌心。
凤椅下方三步远,后宫嫔妃按位份排立成列:贵妃方允娴身着绣九行翟纹的贵妃朝服,头面嵌宝数量依贵妃规制,神情鄙夷,不时翻个白眼。
贤妃沈落霞紧随其后,身着绣六行翟纹的贤妃朝服,神态温和。
周婕妤、王婕妤等人皆按品着大妆,鬓边珠翠与衣饰纹样各依等级,垂首敛目间尽显后宫仪范,只是袖下指尖或松或紧,藏着各自心绪。
嫔妃队列之后,才是宗室命妇的站位区。
她们身着各品级诰命礼服,鬓边珠翠素雅,皆垂首而立。
谢知意收回目光,指尖轻轻拂过翟衣上的翟纹——八行翟鸟展翅欲飞,针脚细密如真,这是“四妃”位份的象征,也是她在后宫立足的底气。
不多时,帘外传来刘永顺尖细却沉稳的唱宣:“吉时到,请淑妃谢氏入殿受封!”
尚仪局女官连忙上前,轻声提醒:“娘娘,请。”
谢知意不疾不徐,绕过隔断提步迈入正殿。殿内瞬间安静了些许,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有百官和命妇的审视,有嫔妃的艳羡和妒恨。
谢知意视若无睹,先向御座上的萧浔屈膝行妃嫔朝君礼,再对着皇后的方向略一颔首行万福礼。
随即依着仪注,在殿中红毡上屈膝跪下,行三叩九拜之礼,抬手、俯身、叩首的幅度精准得无懈可击:“臣妾谢知意,恭请陛下圣安,恭请皇后娘娘万安。”
“平身。”萧浔威严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和,目光掠过她鬓边规整的珠钗,爱妃盛妆,更添艳色。
余少云则只是淡淡颔首,目光掠过谢知意时,眼底的寒意快得让人抓不住,转瞬便恢复了中宫的端庄模样。
待谢知意起身,司仪官即刻上前一步,展开手中明黄诏书,以清朗嗓音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淑妃谢氏,毓秀钟灵,温恭淑慎。入侍后宫,恪遵内则;诞育皇嗣,功在皇室。今册封为淑妃,赐金册金印,位视四妃。望其持盈守谦,协理宫闱,以辅中宫,钦此!”诏书内容依《内宫则例》拟定,字句皆合礼制,无半分破格之语。
“臣妾谢知意,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谢知意再次屈膝跪拜,声音清晰坚定。
刘永顺捧着托盘上前,托盘上放着鎏金的金册与金印,镌刻的“淑妃之宝”四字与缠枝纹繁复而精致,边角打磨得圆润却不失庄重。
谢知意抬手接过,她很清楚,有了这金册金印,她在后宫的位份才算真正名正言顺,也有了“协理宫闱”的礼法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