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敬业和真实
“刺啦，刺啦……”
幽黑、潮湿的通道，尖利、刺耳的摩擦声。吴强躬身托着的摄影机，镜头如同人的眼睛一样，朝着透过铁栅栏门那斑斓的光线，循声而去。
镜头掠过铁门边笔直的卫兵、惨白的刺刀，那种好似铁刷子在一个粗糙表面划动的摩擦声越发的尖利。
铁栅栏门的一段段缝隙，影影绰绰几个人影，随着镜头的慢慢推近，就见那橘色灯光下的墙角边瘫坐着一个人，是个女人，湿漉漉的长发披散耷拉着，看不清她的长相，身上只有一件血迹斑驳的月白色内衣，裸露在外面的胳膊上的伤口鲜红刺眼。
这时就见一个黑色皮衣男子慢慢地在她身边蹲下……
“咔！”
一个镜头结束，坐在监视器后面的高群舒扯着大嗓门喊停，相比李睿那种“开始”和“停”，从老高嘴里喊出来的“Action”和“咔”明显要洋气的多。
老高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后面的李睿，见他微微点头，才又继续喊道：“过了，下一个镜头。”
室内很冷，身上只有一件吊带仿古内衣，光着脚坐在地上的周讯此时已经冻得皮肤发青，但是为了保持状态，防止下一个镜头穿帮，她坐在那里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快点，速度快点！”
李睿忍不住大声催促，跟着吴强一起走了进去。
“导演，只能用冷水，这温水有水汽。”置景一脸为难道。
实在是气温太低，水的温度稍微高点，就会有水汽蒸腾。待会的镜头里，处于昏迷状态的周讯会被冷水浇醒，在这么冷的环境里，劈头盖脸这一桶冷水下去，后果谁也说不好。
“没事，我撑得住！”
未等李睿开口，坐在地上的周讯便主动道，说话的同时，整个人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又赶紧催促道：“你让他们快点。”
“行，你先喝一口这个。”李睿递过去一个扁扁的酒壶。
现场空间有限，什么助理之类的统统被拦在外面。李睿原本想给她端杯热水，可突然看到老高放在旁边的酒壶，这货有酒瘾，加之现场冷，常揣着一个装满二锅头的酒壶。他便顺手给拿了过来，酒总比热水来得御寒。
“酒啊？”
“嗯，是老高的，里面装的是二锅头，你喝点，先挡挡。”
要是平时，周讯肯定会嫌弃，但是现在也顾不得什么了，赶紧拿过来，灌了一口。
“咝……哈……咳咳咳！”
一大口下去，不小心呛了一下，周讯顿时一阵猛烈咳嗽。
“小心点！”李睿赶紧帮她拍拍后背。
现场的一举一动，监视器里如实地反映着。
正站在监视器后面的胡婧看到这一幕，都没忍住缩了缩脖子，一脸不忍地对站在自己旁边的于飞鸿道：“周讯姐，真够拼的！这么冷的天，换我肯定受不了！”
于老师默默地点点头。她和周讯之前并不认识，是进了这个剧组才逐渐熟悉起来的。在组里周讯和王志闻无疑是最大的大牌，但是对于这位四小花旦之一的巴黎影后，一开始于老师并不太服气，也许是嫉妒，也许是她一贯的清高，甚至有些看不起。
想想自己电影学院本科、美国加州大学的硕士，而对方不过是野路子出身罢了。所以，尽管对方大牌，尽管大家都是来自之江的同乡，但是在每次面对对方时，她的心里总会有种优越感，一种居高临下的心态。
但昨晚周讯惊艳的亮相，让她感到震惊和惶恐，而此时的敬业又让她感到动容。联想到一开始自己对那场大尺度戏的排斥，现在回想来她居然对自己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小家子气的感觉。
“哎，于老师，那根绳子是干嘛用的？刚才张力还在用铁刷子在绳子上磨呀磨，看着都瘆人。”胡婧还在对那根绳子念念不忘，忽又问道。
“你不知道？”于老师很惊讶，编剧和导演不就是她的男朋友吗？
“我问了，他们一个个都不肯说。”胡婧嘟着嘴道。
“呃……”
于老师想到那根绳子的“妙用”，不由脸色一红，支吾道：“下个镜头你就能看到。”
“咦，你们怎么都奇奇怪怪的？”胡婧很诧异道。
其实她心里早已隐隐约约感觉到那根绳子肯定是一件极为厉害的刑具，但是她就是没想通到底厉害在哪里。
连李睿都难以启齿，更何况文艺范十足的于老师了，她指了指监视器的荧屏道：“马上开拍了，看吧。”
现场灯光和置景快速地调整好现场，演员就位。就听高群舒大喊一声：“Action！”
王志闻缓缓地在周讯的身前蹲下来。
张力拿着一桶水朝周讯的头顶慢慢地浇了下去。
两人的动作都很慢，却恰当地增强了画面的沉重感
周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过了两秒钟才见散乱在她脸部的头发微微颤动。
什么是演技？这就是演技。
这个镜头如果让胡婧来演，她很可能会做出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的动作。这种是过往的影视剧中最常见的，充满了浮夸和匠气。
而周讯的反应完全是整个人已经麻木了，即使从昏迷中醒来，也不可能有大的动作，这样的反应更接近真实，或者说更符合顾晓梦此时的心态。
“你抽的是骆驼，可被窝里掖的是三炮台，这个太明显了。”王志闻探过身子，贴近周讯的耳边轻声道。
如果要论国内演员的台词功力，王志闻绝对能够排得进前五，短短的一句话，无论是语气还是节奏简直可以用无可挑剔来形容，闭上眼睛细听，甚至都会感觉到一股毛骨悚然。
周讯依旧一动不动。
呼气，吸气，呼气，再吸气。
王志闻静待了两个气息的时间，心中的焦虑瞬间爆发了，他抓住周讯的头发，一把把她的人整个儿给拽了起来。
“啊！”
周讯一阵痛苦地轻呼，身体摇晃着站不稳。
王志闻忙一把搂住她的腰，目光充满了焦急和怜惜，急切道：“我真的想帮助你，快！我们没有时间了。”
王田香喜欢顾晓梦，他一直憋着没有使出杀手锏，一直等待着顾晓梦的屈服，他不想让她受太多的折磨，不想让她死，他盼望自己喜欢的女人能够迷途知返。因为他知道武田的耐心有限，落到日本人手里，那就是死路一条，或者生不如死。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他迫切想从顾晓梦的嘴里得到情报。
周讯终于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王志闻那焦虑的表情，没有不屑和愤怒，因为麻木的人是不可能有太多的表情，她只是如同阐述一个事实一般，道：“那不是我的烟。”
愤怒，失落和更多的不甘，让他终于咬紧牙关，狠狠地把她甩到一边，怒吼道：“上！”
几个打手一拥而上，抓住周讯把她抬起来，吴强跟着转移镜头，从绳子底下往上拍，就见一群人把她骑跨在被铁刷子磨得已经异常粗糙的麻绳上，各自抓住她的腿，用力压住她的身体。
“刺——啦——”
“啊——”
随着周讯一声凄厉的惨叫，绳子瞬间被染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