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苍茫气息包裹着萧羽。
他立于元始帝城宏伟的核心大殿内，环顾这方亘古空间。
器灵的身影静静悬浮在他面前，比起上次相见，明显凝实了许多，轮廓清晰，散发着温润而古老的辉光。
显然，这些年来随他征战四方，汲取战场遗留的精粹，帝城恢复得不错。
“何事？”萧羽开门见山，目光锐利地投向器灵。
它不会无缘无故将自己召入此地。
器灵微微躬身，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主人，今日战场之上，器灵趁机汲取弥散的道韵与生灵精粹时，遭遇了阻碍。”
萧羽眉头微挑：“阻碍？”
“一股意志，”器灵的声音低沉下来，仿佛在回忆那瞬间的交锋，“至纯、至强、至高……霸道无比！它也在疯狂掠夺战场的精华，甚至……与我产生了争夺！”
器灵的身影波动了一下：“那股意志的本质……极其不简单。它带给我一种莫名的……威胁感！虽然尚无法真正撼动帝城根基，但放任其成长，未来必成我恢复路上的一大障碍，甚至可能为主人带来麻烦。”
“什么？”萧羽心中微惊。
能让元始帝城器灵感受到威胁并主动预警的存在？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战场上感受到的那股隐晦而强大的气息。
“仔细说，你感受到的具体是什么？”萧羽追问，神情严肃。
器灵详细描述那股意志的霸道、纯粹，以及其掠夺本源力量的贪婪与效率。
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凌驾于寻常法则之上的意志威压。
萧羽越听，眼神越冷。
战场感知与器灵描述的感受……高度重合！
“是它！”萧羽几乎可以肯定，“那股意志的主人，就是这支‘至尊军’的统帅——苍天！”
“苍天……”器灵默念这个名字，随即它空洞的眼眸似乎望向无尽的虚空深处，声音缥缈，“器灵在命运长河的倒影中，窥见一丝模糊的景象……此人，或将成为主人在仙界征途上……最大的敌手！”
萧羽心头一震。
元始帝城器灵竟给出如此高的评价？
“我与之为敌……结果如何？”萧羽沉声问道，这是关键。
器灵缓缓摇头，目光深邃如渊：“大道莫测，命运无常……器灵亦无法看清最终的终点。结局……迷雾重重。”
它语气转为坚定：“但能确定的是，此人对主人构成的潜在威胁，远超仙界如今那些所谓的界主、主宰！这是源自其意志本质的可怕！器灵建议主人……若心头有虑，当趁其羽翼未丰，斩断此獠未来！命运长河虽浩渺，但现在才是根基！把握当下，未来亦可改写！”
器灵周身光芒一闪，带着无比的信任：“当然，即便主人此刻未能尽除后患……器灵亦深信，假以时日，主人必能凌驾于此等大敌之上！鸿蒙造化图的选择，器灵……坚信不疑！”
萧羽沉默片刻，将器灵的话深深烙印于心。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的身影缓缓自元始帝城淡出。
意识回归书房，窗外夜色浓稠。
元始帝城器灵的警告犹在耳畔。
他回想着穆洪山呈上的那份情报：苍天……异族新崛起的绝世天骄，力压乌江、夜刹，得七位主宰倾力栽培，拥至尊军……确实如同一个横空出世的异数！
今日一战，更是让所向披靡的第三麾尝到了失利的滋味。
萧羽眼神锐利如刀锋。
自信归自信，无敌信念归无敌信念，但若能在萌芽阶段扼杀一个未来可能的大敌，何乐而不为？
这个苍天，已被他列为必除的目标。
只是眼下……
萧羽压下心头的杀意。
在没有得到援军的确切消息前，不宜再贸然与这支拥有四位大罗坐镇的至尊军硬撼。固守黑沙城，静观其变，方为上策。
若能得到强力支援，围剿苍天自然更有把握。
若不能……萧羽心中也早有预案。
他麾下并非没有底牌。
赵行川、柳心棠、叶全，再加那位一直以“穆洪山好友”身份隐于暗处、实则是他分身的大罗后期高手——张柏仁！
四对四，甚至张柏仁一人就足以震慑对方多位大罗！
只是张柏仁一旦全力出手，暴露其远超普通大罗后期的恐怖实力，必会引来各方难以预料的目光窥探，于他隐藏身份的大计不利。
“穆洪山”也曾多次暗示身边有“护道者”。
萧羽心知肚明，那便是张柏仁。
一切，只等石青、万岳以及卓不群、方梦的回复。
消息并未让他等待太久。
翌日，两道传讯玉简几乎同时送达萧羽手中。
一道来自域主万岳，一道来自大帅石青。
内容大同小异，字里行间透着巨大的无奈与沉重的歉意。
前线各处皆告急，兵力捉襟见肘，大罗境强者更是如同定海神针，牵一发而动全身，实在无法从其他战线抽调分毫力量前来支援黑沙城，能让赵行川和柳心棠留在萧羽身边，已经是紫霄派目前所能做到的最大保护。
两人最后只能恳切嘱咐：若事不可为，务必让赵行川、柳心棠两位护道者护他先行撤离，保存实力！
萧羽放下玉简，面色平静，心头了然。
万岳和石青的处境他能够想见。
若非真的山穷水尽，以紫霄派对他的重视，绝不会坐视不理。
这回复，反而印证了前线战局的极端恶劣。
不久后，卓不群与方梦联袂求见。
两人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尴尬与窘迫。
“麾主，”卓不群硬着头皮开口，“家族难以给予支援……突有急令召我等速归。前线凶险，我等实力低微，在此恐怕……徒增麾主负担。”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恳请麾主……允准我等暂时离军。”
一旁的方梦也微微低头，脸颊微红，眼神躲闪，不敢直视萧羽的眼睛。
萧羽看着两人这副情状，心中已如明镜。
家族急令？不过是眼见强敌压境，黑沙城危如累卵，又无援兵，生怕折损在此，找个体面的借口抽身罢了。
他没有点破，更无意为难，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语气听不出喜怒：“既是家中有事，本座自不便强留。二位，请便。”
卓不群和方梦如蒙大赦，暗松一口气，匆匆行了一礼，几乎是逃也似地退出了帅帐。
所谓留在他身边历练三年，不过是个笑话。
两人离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穆洪山、叶依水、秦红玉、宁溪（王西）、周英（孙应）、叶茜（叶千）、青阳（陈阳）等核心将领和亲信便闻讯涌入了帅帐。
帐内瞬间被愤怒填满。
“混账！这两个贪生怕死的懦夫！”穆洪山须发戟张，怒不可遏，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立柱上。
“什么狗屁公子小姐！临阵脱逃！简直是军人之耻！”秦红玉俏脸含煞，声音冰冷如刀。
“我就知道他们靠不住！什么来辅佐，分明是镀金不成就要跑！”宁溪化作的王西也愤然骂道。
“战场之上当逃兵，按律当斩！”叶依水眼中寒光闪烁。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帐内斥责声震天，皆是对卓不群、方梦临阵退缩的鄙夷与愤怒。
萧羽抬手，无形的威压瞬间抚平了帐内的激愤。众人安静下来，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不必动气。”萧羽语气平淡，将万岳和石青的传讯玉简推向众人面前，“看看这个吧。”
穆洪山等人迅速传阅。
玉简中的内容，如同冰水浇头，瞬间熄灭了怒火，只剩下沉甸甸的凝重与冰凉。
“没有援兵……”秦红玉喃喃道，秀眉紧锁。
“连域主和大帅那边都……”穆洪山重重叹息一声。
萧羽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沉稳而坚定：“现在，你们明白了？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接下来，我第三麾……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帐内一片肃然。
所有将领，包括愤怒的宁溪等人，都神情无比凝重地缓缓点头。
一股背水一战、同生共死的决绝气氛，在无声中弥漫开来。
与此同时，黑沙城通往后方安全区域的城门口。
卓不群和方梦两人低着头，脚步匆忙，只想快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刚走出城门没多远，几个熟悉的身影便从路旁的阴影中闪了出来，恰好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正是乔飞宇、罗飞，以及另外两位天女。
他们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笑容，显然等候多时。
“哟！”乔飞宇夸张地拖长了音调，手中的描金折扇“唰”地一声展开，轻轻摇动，“这不是我们一心想要在第三麾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的卓大英雄和方大天女吗？”
他故作惊奇地上下打量着两人：“怎么？黑沙城外大敌当前，正是需要两位力挽狂澜、大显身手的好时机，二位英雄……这是要去哪儿啊？”
罗飞也阴阳怪气地接口：“是啊！放着唾手可得的战功不要，这是要去执行什么更重要的秘密任务吗？”
另外两位天女则以袖掩口，发出吃吃的低笑声，眼神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
卓不群和方梦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如同被抽了耳光，火辣辣地疼。
羞愧、恼怒、难堪……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乔飞宇！罗飞！你们给我闭嘴！”卓不群恼羞成怒，厉声喝道，“再怎么说，我们也曾与第三麾并肩作战，斩杀过异族！岂是你们这般从未踏上过战场的闲人可比！”
方梦也气得柳眉倒竖，银牙暗咬：“就是！总好过某些人，只会躲在后方指手画脚，连战场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并肩作战？斩杀异族？”乔飞宇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啧啧啧，听听这口气！好大的功劳啊！怎么现在听起来，更像是吃了败仗逃出来的呢？”
他收起笑容，眼神变得锐利而刻薄：“我们可从来没标榜过自己要做什么英雄好汉啊！不是卓兄和方姑娘自己选择要去第三麾‘历练’的吗？既然做了选择，还怕被人笑话？”
卓不群和方梦被噎得哑口无言，脸色由红转青，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乔飞宇“你……你……”了半天，却说不出完整的反驳之词。
眼看气氛僵住，乔飞宇身旁一位天女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乔飞宇冷哼一声，这才收敛了脸上的刻薄，换上一副看似和缓实则依旧带着疏离的表情。
“好了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他不再看卓不群和方梦难看的脸色，环视众人，“此地不宜久留，即刻动身吧。白鹇城那边，自有人接应我们离开万岳仙域，一旦黑沙城这边陷落，我们便立刻离开万岳仙域。”
说完，他与罗飞等人率先转身，朝着远离黑沙城的方向走去。
卓不群和方梦站在原地，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下心头的屈辱和怒火，最终还是低着头，脚步沉重地跟上了乔飞宇等人的队伍。
几道华贵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后方安全之地的道路上。
将黑沙城，以及即将到来的风暴，远远地抛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