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低沉了许多,也恭敬了不少,“那依你之见,眼下……眼下该当如何?”
李振山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的汗几乎能滴出水来,同时心中也是难以置信,陈诚都说这种事情了,沈中书居然没有发火。
刚才陈诚的话就已经犯忌讳了,现在要是再回答,恐怕真的会出事。
陈诚闻言,却是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沈秘书,你太抬举我了。我一个村长,能看到些皮毛已是侥幸。至于如何‘当如何’,那是国家层面的大政方针,岂是我能置喙的?刚才那些话,已是小子孟浪了。”
他这话一出,沈中书和李振山都是一愣。
这……这就完了?
沈中书眉头微蹙,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失落感。
他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过神,正准备洗耳恭听陈诚接下来的高论,却没想到对方话锋一转,竟不肯再说了。
这小子,精明啊,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说到什么程度就该打住,这份审时度势的本事,比陈诚刚才那番惊天言论更让他心惊。
只是,沈中书现在更想听取陈诚的意见了,可以说陈诚的意见比他自己想的要好不少,即使是犯忌讳也在所不辞了。
“陈诚同志,你……”沈中书有些急切,想再劝几句。
陈诚却只是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一副“言尽于此”的模样。
他知道,再往下说,就是真正的越界了。
虽然他陈诚骨子里不怕事,但能少一桩麻烦,自然是少一桩的好。
今日点到即止,已然足够。
沈中书看着陈诚那滴水不漏的样子,心中焦急万分,又有些无可奈何。
他知道,陈诚既然决定不说了,那任凭他如何旁敲侧击,恐怕也问不出半个字了。
这种油盐不进的韧劲,让他既欣赏又头疼。
李振山在一旁看着,心中对陈诚的评价又拔高了一个层次。
这陈诚,不仅胆识过人,智谋超群,连对民生国策都有如此深刻的见解。
而且还懂得明哲保身,进退有据,这哪里是个乡下小子,分明是个妖孽啊。
这顿饭接下来的时间,气氛便有些微妙。
沈中书时不时地看向陈诚,欲言又止。李
振山则忙着打圆场,生怕气氛冷下来。陈诚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礼数周全。
饭局终了,三人起身。
沈中书走到陈诚面前,深深看了他一眼。
“陈诚同志,你那黑卡的事情,我回去就给你落实。另外……”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撕下一页,写上一串数字,递给陈诚。
“这是我家的电话。如果你……什么时候愿意再聊聊今天的话题,或者有其他事情,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
这是天大的面子了!省委秘书的私人电话!
李振山在一旁看得眼热心跳。
虽然他也有,但是这和陈诚完全不一样,他或许一个电话过去,沈中书都懒得接,虽然又交情,但是沈中书可是忙着呢。
陈诚就不一样了,打个电话过去,沈中书肯定是一万个欢迎,毕竟陈诚这样的人才,换谁不爱呢。
陈诚接过纸条,微微颔首:“多谢沈秘书。”
送走了沈中书和李振山,陈诚也婉拒了李振山派车送他回村的好意,独自一人踏着月色往村里走。
知青下乡,这盘大棋,不是他现在能动的。但今日之言,也算是在沈中书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至于黑卡,总算是解决了,之前都没怎么重视过黑卡,这次知道补办黑卡甚至需要惊动所谓的省委书记的秘书,他才知道这黑卡不简单。
想到这里,陈诚略感疲惫,只想快点回屋休息。
刚走到村口,借着朦胧的月光,就见一道人影踉踉跄跄地朝他这边冲了过来,嘴里还带着哭腔,急切地呼喊着:“陈哥!陈哥!”
陈诚定睛一看,是村里的知青张铭轩。
此刻的张铭轩,头发凌乱,脸上满是泪痕,神色慌张到了极点。
“铭轩?出什么事了?这么晚了,慌慌张张的!”
陈诚眉头一皱,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张铭轩“噗通”一声就想跪下,被陈诚眼疾手快地扶住。
“陈哥!”张铭轩带着哭腔,声音嘶哑。
“我……我娘……刚收到镇上捎来的信,俺娘她……她突发恶疾,病得快不行了!我想回去……我想回去看看她!”
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可怜天下父母心,更可怜这孝子情。
陈诚面色一肃:“人命关天,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回去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估摸着有几百块钱,塞向张铭轩。
“拿着,路上用。”
张铭轩却猛地摇头,没有接钱,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陈哥……不……不是我不回……是……是政策规定,我们知青下乡,没有到年限,是不能……不能随便回城里常住的……卫生所那边……还有公社,都会定期来查人的……我……”
他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脸上满是绝望和无助。
“我……我知道你本事大……求求你……求求你帮我想想办法……我娘她……她可能真的撑不住了……”
张铭轩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政策如山,一个村长,又能有什么办法?
可眼下,陈诚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创造奇迹的人了。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想抓住。
陈诚听着张铭轩的哭诉,心中也是一沉。
他同情张铭轩的遭遇,更想起了之前张铭轩曾主动找唐文豪,帮助他出狱洗清罪名,心中触动。
这小子,倒是个有孝心,也算有几分义气的。
如今有难,他若袖手旁观,也太不近人情了。
他拍了拍张铭轩的肩膀,言语坚定。
“铭轩,你先别慌。你现在立刻动身去镇上,先去照顾你母亲。路上的事,我想办法。”
“陈哥……”张铭轩愣住了,泪眼婆娑地看着陈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我……”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又要往下跪。
“行了!”陈诚再次扶住他,“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跪,像什么样子!赶紧去!救人如救火!”
说话间,陈诚趁着扶他的动作,眼疾手快地将几张红票子,悄悄塞进了张铭轩上衣的内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