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只？”
谢宁猛然一惊。
“嗯，你做的那批铁管太爱炸膛，我这趟回西北又特地找做百炼钢的黑作坊，弄了一批，就是时间紧，只能弄来这么些。”
吴俊源说：“就是火药的比例不好弄，搓成砂弯更难，我嫌点燃费劲加了火绳，火铳管太热加了木托，前前后后试验了十七次，射程现在能二百丈左右。”
谢宁：“……”
好家伙，跳过火门枪直接升级成火绳枪。
“那这七百只火铳，你预备怎么办？”
吴俊源的回答十分直白，“没想好……当初你送给我大哥的火雷，廖大人都没有上报朝廷，火铳当然不能用在军中。”
当今天下，逐渐有大乱迹象。
现在看，当初廖吉昌没有把火雷献给朝廷是对的。
这样的冷兵器时代，一旦热武器投入战场，必定要大地浸血，生灵涂炭，尤其还是朝廷世家当道的今天，皇帝根本不具备全然压制党派世家的能力。
“南疆兴元府距离京城万里之遥，咱们这位陛下盛怒令中原腹地三分之一的兵力，围剿曹百熊，且不说他那几头大象威力如何，光是京城到南疆的密林山隘，随便一个都够曹百熊藏匿十天半月。”
胡文翰道：“中原腹地乃是大宴的根，皇上此举实在算不上高明。”
“我大哥原本今日入京，现在皇上一声令下只能调转马头跑去追击曹老贼。”吴俊源道：“大宴一共八十万兵马，中原腹地所占一半，几十万兵马在横行中原腹地，皇帝陛下他到底想没想过后果？”
景隆皇帝已然被曹百熊刺激疯了。
曹百熊几千死士，又带着八个庞然大物，跑到哪里去不是活靶子。
与其搅合得中原腹地人仰马翻，不如迅速集结兵力，在曹百熊没回到南疆之前，大军压境，以皇命直接收缴南疆兵权，若南疆三十万兵力反水。
即刻将火苗摁死在南疆。
但这样做也有极大的风险，那便是这次让京城损失惨重的象兵。
“其实象兵并非不可解。”谢宁道：“南疆毒虫草药甚多，只要找到机会把那几头畜生弄死就行。”
谢宁这样说。
自然是脑中有千百种致命毒药，但普通的中原可没这两下。
“陈宿中以死，不管他是如何死的，朝廷都应该立刻下旨令安西侯接管兵力。”
胡文翰一语成谶，“一旦叫曹百熊跑到中兴卫，散播陈宿中被皇上冤杀，那天下便再无宁日。”
“你说什么！”
景隆皇帝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是说中兴卫哗变？杨惑呢？朕不是一早就下令，叫安西侯接受陈宿中的兵马？他干什么吃的！”
兵部尚书郑先伟沉了一口气道：“此事怪不得安西侯，曹百熊谋逆不足三天，便有人故意放出风声说……陈宿中在京被冤杀，现在坊间消息已经被流传成了，是……”
郑先伟忐忑地觑了景隆皇帝一眼，“是谢大学士，为给安西侯争兵权，亲手杀了陈将军，再按其谋逆罪名……”
“简直放肆！”
景隆皇帝猛捶桌面，脖子额头青筋暴起，“朕的谢六元差点命丧曹贼之手！”景隆皇帝怒火压了又压，完全平息不下去，喉咙像是哽了一块带刺的石头，“着阮一鸣赶紧回建雄，务必在十日之内给朕安抚住中兴卫……中兴卫……中兴卫的兵马暂且还有由安西侯接管！”
中兴卫一半兵马闹起来，如此十万火急之下，景隆皇帝仍旧不放心将陈宿中的兵交给中州世家。
“陛下……”
郑先伟犹豫了下道：“如果真的将中兴卫交给安西侯……”
西北、安边与中州之间再无遮挡。
景隆皇帝眼眸定了一瞬，深吸一口气道：“除了安西侯之外，郑尚书你还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么？”
原本京城的魏大舆是当仁不让接管中兴卫的人选。
可他已经殉国在开远门。
郑先伟犹豫了下说：“若不是难以服众……武将军亲弟，武状元吴俊源，老臣觉得可行。”
“吴俊源……？”
景隆皇帝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来这是上届的武状元。
“他倒是合适……”
中兴卫哗变，一旦捂不住，曹百熊再回到南疆，大宴江山势必大乱，景隆帝根本冒不起这个风险，他沉吟下道：“罢了，还是安西侯吧。”
郑先伟只好道：“老臣，遵旨。”
郑先伟正要退出紫宸殿，景隆皇帝又道：“谢大学士呢？怎么今天没见他来？”
“陛下这……”
虽然现在六部衙门与三省集中在宣政殿偏殿处理事务，但中书省的谢大学士……
郑先伟：“陛下……”
黄直插了一嘴，“陛下，您可是忘了，谢大人说不了话，您叫他回家歇着来着。”
黑云如铁幕般垂压下来，刀尖寒芒割破风刃将落雨一分为二，闷雷滚滚，仿若战场擂鼓，曹百熊感觉自己要被钉子雨把浑身都给扎透了。
从大黄山一路跑下来，马匹的蹄子跑烂了也没能甩掉身后追兵。
八头大象突破出京城包围，便被曹百熊下令丢弃。
“侯爷！”
雨刃割断视线，副将慕华焦急地道：“赤甲军距离咱们不足十里地，若再洛水之前甩掉他们，咱们就真的要被他手里的鬼东西砸死，回不去了！”
不论是与夷人象兵作战。
还是踏破京城。
曹百熊这辈子都没这样狼狈过，胯下战马已经嘴里吐沫四肢抽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遮天的雨幕黑得山林路都看不真切，曹百熊狠抹了一把脸道：“走！那也得走！”
“不论如何，老子都不能窝囊地死在这儿！”
他已经从朝廷口袋里掏出两年的治军军饷，再加上那个谢六元的军屯计划，即便不与大渝合作，假以时日，南疆实力也必将能与大宴朝廷抗衡。
原本曹百熊计划周详。
他去中兴卫搅合一脚，便是要借了陈宿中的命，彻底将中原腹地的水搅浑。
突围出京城，一路沿着山脉行走，只要渡过洛水，那便如鱼儿入了大海，大宴朝廷便再也不能奈他何，就以大宴朝廷寒门与世家斗争的事态，恐怕他一路飞逃到南疆，他们都未必能选出合适的人选，来接手南疆三十万兵马。
可谁料想，才扔掉宝贵的大象，大黄山还没走出去，便在大黄山与洛水附近的平原，被赤甲军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