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把我当什么了？这种好事我怎么可能阻止！”
岑建明有些郁闷，声音格外响亮地解释，
“自家厂子的工人能够有这份上进心，我绝对举双手支持的！”
这声音还惹得附近几名工人看来，好奇棠同志岑厂长这是在聊什么呢。
岑建明循着工人视线的方向看去，心里隐约冒出了更多的想法。
他顿了顿，才问：
“棠同志，那夜大里有我能学的课程吗？”
棠溪这才明白，原来刚才岑建明的沉默是为了这个！
“当然有，好像叫工商管理，会讲一些国外的先进管理制度，对岑厂长你来说，应该是很有帮助的。不过岑厂长怎么想起来学这个？”
岑建明同样学历不高，听说连初中都没有读完，到今天他能够成为这么大一家机床厂的厂长，这一路全靠着埋头苦干、做实事打拼出来的！
这些实践得出来的经验，远远胜过书本上的知识，而且现在机床厂发展得正是顺遂的时候呢，岑建明有必要放下手里一堆事情，跑去学习吗？
岑建明眯起眼睛看了周围一圈儿：
“我总觉得……现在的厂子不能继续这样经营下去。”
虽然他们机床厂日益发展壮大，一改先前颓势，连原先的龙头老大哥都越过去了，无数工人欢欣鼓舞、与有荣焉。
岑建明当然也高兴，只是在高兴之余，他总有几分隐忧存在，觉得目前的经营模式并不算好。
大部分工人都有厂子的荣誉感，知道要努力工作为厂子做贡献，可这些工人，基本都是些年纪大的。
反倒是新进来的一批年轻工人，尤其是顶了父母的班，侥幸进了工厂的，他们一个个的明显精气神都不一样，时不时就想着偷奸耍滑。
岑建明抓到过几次，还要听他们狡辩说自己手里的事情做完了可以休息。
可岑建明分明看到他们完成工作的质量，连平均水准都达不到。
放眼看过去，就只有两个字——
糊弄！
岑建明知道这些年轻工人在想什么，也知道问题在那里。
然而他不明白……要怎么去改变呢？
不准年轻人顶班吗？
可是那些老工人辛辛苦苦为了厂子奉献了大半辈子，要是他们的子女享受不到庇佑，那他们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岑建明想要把厂子做好，却不愿意搞无情无义资本家的那一套，于是便只能卡在那里，每天都很迷茫。
直到刚才棠溪给俞景明建议去读夜大，他也像是开了窍，觉得这是个挺不错的主意。
自己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的答案，或许在书里或者世界上其他地方有答案呢？
这样想着，岑建明看俞景明的眼神还有些嫉妒。
“俞老弟啊，你能有棠溪同志这个外甥女，实在是太让人羡慕了……”
俞景明看不懂岑建明眼里的复杂，只是乐呵呵地点头：
“对啊，我们溪溪打小就懂事听话，什么事都知道惦记我！”
“呵、呵呵。”
岑建明皮笑肉不笑，心里酸涩得很。
棠溪立刻清了清嗓子，一锤定音：
“我回头就找人去京大问问，等拿了资料给你们送过去！你们到时候好好看看，选择一下要学些什么课程，反正据我所知质量应该都挺高的！”
俞景明岑建明都特别高兴地点头。
聊完这个，棠溪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将注意力重新放在经过俞景明二次改造后的设备上。
刚才看得不算特别仔细，棠溪总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所以她想趁着现在的功夫，再仔仔细细检查一遍。
俞景明得到了棠溪的肯定，别提多高兴了，立即在她身边蹲下，还叫来自己的小学徒帮忙，直接把机器拆开来给棠溪看。
岑建明把他们的所有举措看在眼里，却没有出声阻止。
换作其他人粗暴对待他们厂的宝贝设备，岑建明这位厂长早就已经暴跳如雷。
可是现在换作了棠溪……
拆！
随便拆！
万一又能拆出什么新点子来呢？
岑建明美滋滋地想着，也不愿意打扰棠溪他们，随口说了声后，暂时撤退。
棠溪连头都没有回，随意挥挥手，就算是跟岑厂长道别了。
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设备的细节上：
“舅舅，你刚才说思路是什么来着？”
俞景明难得有跟外甥女显摆的机会，立刻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偶尔他忘掉了，那个存在感很低的小学徒还会适时出声提醒。
棠溪有些意外地往那个方向看了眼。
便对上一双充满了崇拜和向往的清秀眼睛。
嗯？清秀？
“你是女孩儿？”
棠溪有些意外。
倒不是她觉得女孩儿不能做这些。
只是小学徒剪了短发，脸上脏兮兮的都是机油，实在不怎么看得出原来的性别，以至于在她出声之前，棠溪都以为这是个小少年呢。
俞景明适时介绍：
“哦，对了，这是我前不久收的小徒弟，叫田招娣。”
听到这个有些刺耳的名字，棠溪当即皱眉。
田招娣有些慌张，误以为是棠溪不喜欢自己。
倒是俞景明一眼猜出外甥女在想什么，附和点头：
“你也觉得这名字不好是吧？我跟招娣说了，等她转正就去把名字改了！”
转正可以把户口迁到机床厂，改个名字那就是顺手的事儿。
俞景明也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能说的。
毕竟现在很多师徒都信奉的老观念，拜师就等于认了第二个爹。
也就是说，如果俞景明两个孩子不孝顺，将来田招娣需要给俞景明养老送终！
那俞景明说话自然随意许多，也没有隐瞒对这个名字的不喜。
俞景明还跟棠溪夸赞道：
“招娣天赋可好了！我之前思路被困住，有两次都是她提醒了我！”
“不是的。”
田招娣轻轻摇头，说话很小声，
“师父都想得差不多了，我只是跟师父想到了一块儿去。而且我出错的次数更多呢……”
俞景明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那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可千万不要谦虚！”
田招娣腼腆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