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余回到承乾宫,不吃不喝不说话,先蒙头大睡了一场。
这两日发生的事太多,多到已经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
当一个人无法承受一些事情的时候,睡觉便是最好的修复和疗愈。
胡尽忠和紫苏默默地守着她,不让任何人打扰她。
紫苏已经听胡尽忠说了祁让要立晚余为后的事,震惊之余,流下了不知是喜是悲的眼泪。
胡尽忠自己也是百感交集,却还笑着逗她:“哭什么,咱俩这是一不小心就飞黄腾达了。
以后我是坤宁宫的大总管,你是坤宁宫的掌事姑姑,这紫禁城,咱终于可以蹚着走了。”
紫苏红着眼睛回了他一个字:“滚!”
胡尽忠也不在意,想起自己很久很久以前劝晚余的话。
他说只要晚余愿意留下来,凭晚余的样貌,凭他的头脑,两人前朝后宫打好配合,将来晚余成了主子娘娘,再把他升为大总管,这紫禁城他们指定能蹚着走。
时至今日,他的梦想竟是以这种奇奇怪怪的方式实现了。
娘娘的梦想,却像是永远都不能实现了。
他也和紫苏一样,不知道是喜还是悲。
不管怎样,他这辈子就跟定娘娘了。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心尽力地陪伴着娘娘,为娘娘披肝沥胆,赴汤蹈火,做自己能力所及的一切。
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弥补他对娘娘的亏欠之情。
紫苏哭过之后,问胡尽忠:“既然二皇子是贤贵妃害的,为什么皇上当年和端妃说二皇子是病故的?
皇上是没查出来,还是为了平衡朝堂欺骗端妃?”
胡尽忠嗐了一声:“傻丫头,你想什么呢,二皇子是皇上的血脉,残害皇嗣这么大的事,皇上怎么可能为了平衡朝堂就置之不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紫苏追问。
胡尽忠眯着眼回想当年:“调查二皇子死因的事我也有参与,当时是春天,二皇子那阵子有些体虚,太医就和端妃说让他多晒晒太阳。
那天,端妃正抱着他在院子里晒太阳,突然起了一阵大风,导致他吸入花粉柳絮引发了哮喘。
这病发作得太急,二皇子年纪又小,等太医赶到时,人就已经不行了。
端妃不知听了谁的话,说二皇子不只因为那一阵风吸入的花粉,而是兰贵妃让人在他枕头里面放了花粉。
皇上让太医检查了长春宫所有的枕头被褥,没有一条是沾染过花粉的。
端妃却不依不饶,认定了是兰贵妃,非要皇上赐死兰贵妃,这没凭没据的,皇上怎么可能听她的?
她就跟疯了一样,天天和皇上闹,皇上足足让人查了一个月,事实证明确实和兰贵妃没有关系。
可端妃钻了牛角尖,压根不信皇上的话,我也是今天听了贤贵妃自己招认,才明白端妃为何那样固执己见。
贤贵妃心机深,最会蛊惑人心,端妃当时正是伤心的时候,神智都快不清醒了,可不就她说什么是什么吗?
况且二皇子的哮喘,是贤贵妃买通了接生婆做的手脚,等到渐渐有症状显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
太医诊断说是胎里带的,谁又能知道这是有人故意为之呢?
再者来说,皇上也确实没骗端妃,二皇子发病确实是因为那阵风,跟兰贵妃没有任何关系。”
紫苏听完,不胜唏嘘,半晌才又问他:“兰贵妃的皇长子又是怎么回事?”
胡尽忠说:“皇长子就是得了天花走的,这是天灾,兰贵妃虽然也是痛断肝肠,但也没有埋怨谁,难过了一段时间就接受了现实。”
紫苏叹了一声“都是命”,想到无辜枉死的小公主,往下也没了言语。
胡尽忠拍拍自己的肚皮:“这样看来,我这没根的人也不是没好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没有媳妇孩子拖累,什么时候寿命到了,两眼一闭,两腿一蹬,走你!”
紫苏说:“呸呸呸,好的不灵坏的灵,你少说这些死呀活呀的,哪天真应验了,你就去阎王殿里哭去吧!”
胡尽忠嘿嘿一乐:“怎么着,你舍不得呀?”
紫苏嫌恶地白了他一眼:“你只管死,看我不把我所有的银子都拿来买鞭炮给你送行。”
胡尽忠笑得更大声:“放心吧,我这样的,就算到了阴曹地府,也得混成阎王爷跟前的第一红人儿。”
“……”紫苏懒得理他,掀帘子进屋去看晚余。
晚余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
醒来后,她沐浴更衣,用了些饭,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一个人坐着发起了呆。
她之所以能一口气撑到现在,就是为了找出凶手,给梨月报仇。
如今一切真相大白,她并没有感到畅快,反而更加抑郁,憋闷,甚至连恨谁不恨谁都变得很迷茫。
她想她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将这团乱麻好好捋一捋。
她也不想当皇后,她得想个法子,让祁让改变主意。
然而,不等她有所行动,孙良言突然来了承乾宫,带来了祁让正式立她为后的圣旨。
晚余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她以为祁让再怎么着急,也要先和朝臣,和静安太妃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她还想着去见一见静安太妃,让静安太妃帮忙劝劝祁让呢!
“怎么这么快,前朝没人有异议吗?”她嗓音干哑地问道。
孙良言弯着腰,小声道:“奴才先给娘娘透个底,兰贵妃和贤贵妃的父兄族人皆已经被免职下了大狱,徐掌印和沈大将军向皇上举荐了不少人,现今朝堂上能说得上话的,大半都是对皇上忠心的臣子,以及徐掌印和沈大将军的人脉,没人敢提出异议。”
晚余吃了一惊,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在她决定要查找真相为梨月报仇时,曾担心牵扯的妃嫔多了,会引发前朝动荡。
徐清盏让她不用担心,说他和沈长安早就在暗中培养他们的人脉,为的就是有一天她若生下皇子,好用这些人脉保她和小皇子平安。
可是现在,他们却把人脉用来扶持她登上后位。
他们难道不知道,她并不想当这个皇后吗?
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晚余陷入更深的迷茫,浑浑噩噩地听着孙良言读圣旨,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孙良言读完了圣旨,说了几句恭喜她的吉祥话,她就像木头人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娘娘,快领旨谢恩吧!”孙良言提醒道。
紫苏和胡尽忠也在旁边提醒她。
晚余麻木地谢了恩,双手举过头顶,孙良言便将圣旨卷起来放在了她手里。
那圣旨似有千斤重,压得她站不起来。
孙良言和胡尽忠一左一右将她搀起。
承乾宫的宫人跪了一地,向她大礼参拜,恭喜她荣升后位,母仪天下。
晚余听到那句母仪天下,才像突然回了神,一滴泪从眼角无声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