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夏禹所预料，柳熙然这最后一场比赛，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强敌。
对方的打法沉稳老练，像一面密不透风的墙，将柳熙然极具冲击力的进攻一一化解。比赛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僵持，每一分的取得都变得异常艰难。
这种顶尖选手的对抗，让观众席上的气氛愈发紧张，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谁能打破平衡。
然而，在观众席的特定角落，两个男人的关注点却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
“你似乎完全不紧张？”柳中源目光依旧落在赛场上，语气平淡地抛出问题。
“我相信她。”夏禹的回答同样简洁，他的视线始终追随着场上那个不断移动、挥汗如雨的身影。
“相信？”柳中源轻轻重复这个词，语调里听不出是疑问还是嘲讽。
“唐清浅，谢夭夭，顾雪，”夏禹清晰地报出三个名字，声音平稳，“她们都在淮州，等着熙然带着冠军回去，听她亲自发表获胜感言。”
就在这时，场上的柳熙然发出一声清叱，攻势陡然变得更加凌厉。一直被动的防守终究不是办法，对手也开始寻找机会反击，比赛进入了更加白热化的阶段。
柳中源没想到夏禹会如此坦然地主动提及其他女孩的存在。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他的问题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我当然知道，也很清楚。”他的目光依旧紧锁着赛场，“我更知道，熙然现在状态正好，好到不能再好。”
柳熙然又艰难地拿下一分，比分依旧咬得很紧，但进攻的主动权，始终被她牢牢抓在手中。
趁着喝水的短暂间隙，她飞快地抬眼望向观众席，目光在夏禹和父亲身上一扫而过，随即迅速垂眸，调整呼吸——此刻，她不能有丝毫分心。
柳中源看着女儿那专注、坚毅、甚至带着几分狠劲的侧脸，心中微微一动。这是他鲜少见过的模样。他们父女之间，似乎总是被沉默、冷战和争吵所填满。
“柳叔，”夏禹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她的未来，可以成为‘雨曦工作室’明面上的管理者，也可以回到京城，从助理教练做起，走上另一条道路。”
他顿了顿，终于将视线从赛场收回，坦然地对上柳中源的目光：“当初您问我，她走体育这条路，未来是什么。当时的我无法给出答案。但现在，我想我可以回答您了。”
“无论有没有我，都不会影响她走出属于自己的、璀璨的人生。因为她是柳熙然，本身就光芒万丈。”夏禹的语气温和笃定，“而我所能做的，仅仅是陪伴她，帮助她更清晰地找到那条她真正想走的路。”
“她完全有能力为自己的人生兜底，无需依靠任何人。但同时，她也拥有选择权，可以选择让我，让清浅，让顾雪，让夭夭，我们所有人，一起成为她的后方。”夏禹的目光坦然，“这，就是我对‘负责’这个词的理解。”
“喝——！”
伴随着一声清脆有力的爆喝，柳熙然一记精准绝伦的扣杀，羽毛球狠狠砸在对手的场区内，堪堪压在边线上！
观众席在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尤其是夏禹所在的区域，柳熙然的同学们几乎沸腾。
“四月五号，是星期一。”柳中源的声音混在鼎沸的人声中，清晰地传入夏禹耳中。
“我会请假过来。”夏禹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柳中源听见。
赛场上，柳熙然高高举起手臂，紧握拳头，脸上绽放出灿烂如阳光的笑容，尽情宣告着自己的胜利。她的目光再次投向观众席。
柳中源缓缓抬起手，轻轻拍了几下，随即对着女儿的方向，微微颔首。然后，他站起身，离开了座位。
而夏禹，依旧坐在原地，望着场上那个光芒四射的姑娘，眼中含着温柔的笑意，持续地为她鼓掌。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通往休息区的通道口。
他这才不疾不徐地收拾好两人的物品，随着散场的人流走出体育馆。
刚在休息区门口站定，一道身影便如旋风般冲了出来。柳熙然像颗小炮弹，带着运动后的热气与汗意，结结实实地撞进他怀里，随即整个人软软地挂在他身上。
她刚经历完高强度的比赛，运动服早已被汗水浸透，发丝黏在绯红的脸颊旁，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夏禹却毫不在意，稳稳接住她，手臂自然地环住她汗湿的脊背，给予她支撑。
这个无声的接纳让原本因激动而有些紧绷的柳熙然彻底放松下来，身体更软地靠向他。
“我爸...他怎么走了？”她将脸埋在他肩头，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确定。
“今年四月五号，清明节我会过来，”夏禹顿了顿，声音温和地补充，“四月十七号，我也会来。”
柳熙然猛地抬起头，湿润的眼睛眨了眨，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低声问：“他...同意了？”
“嗯。”夏禹轻轻应了一声，用一个肯定的眼神回应她。
巨大的喜悦瞬间冲垮了羞涩，柳熙然环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带着汗水和热度的吻。
连她自己都惊讶，在情绪如此澎湃的时刻，竟会这般大胆。
“哟，这是一点都不打算避着人了？”
一道含笑的、熟悉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荡漾起涟漪。
两个年轻人身体同时一僵，循声望去。
“妈...”夏禹轻咳一声。
叶玉玉正笑吟吟地朝他们走来，目光在两人紧贴的身影上转了一圈。
“叶姨！”柳熙然的脸瞬间红透，像熟透的虾子。她刚才的举动，一半是以为人散得差不多了，另一半实在是情绪使然，可如今...
“都这个样子了...还叫我叶姨呢？”叶玉玉眼里的笑意更深，带着几分调侃，“不过随你高兴，什么时候改口都看你。”
柳熙然羞得把脸更深地埋进夏禹怀里，几乎不敢抬头。
“妈，您怎么过来了？”夏禹适时开口，替怀里的姑娘解围。
“刚忙完手头的工作，你柳叔行了方便，让我进来了。”叶玉玉看着柳熙然汗涔涔、累得快虚脱的模样，语气满是心疼，“累坏了吧？我开车带你们去吃点好的，食堂这会儿肯定人挤人，走吧。”
夏禹无奈地拍了拍怀里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走不动了...”柳熙然声音含混，带着浓浓的羞赧和真实的疲惫，“让我缓一下...” 剧烈的运动消耗了她大量体力，加上方才的“惊吓”，此刻只觉得双腿发软。
叶玉玉也不催促，只是站到夏禹身边，自然地问道：“你今晚还是按计划回去？”
“嗯，初步是这么定的。不是节假日，票不难买。等和熙然庆祝完我再预估买票也完全来得及。”夏禹回答。
“我在想，要不我开车送你回去？”叶玉玉提出建议，“正好带上熙然，也看看家里那几个姑娘。然后第二天下午，我再带着熙然和清浅一起回江城，这样路上我也有个伴儿。”
这个安排从各方面看都合情合理，甚至颇为周到经济。
“妈...”柳熙然红着脸抬起头，眼神闪烁，声音细若蚊蚋，“那个...我...我不知道和夏禹要庆祝到几点呢...就...那个...”
她扭捏的样子，简直把“我们有安排，不想被打扰”写在了脸上。
叶玉玉忍俊不禁，被小姑娘这毫不掩饰的心思逗笑了。
“那行吧，我下周再回去也一样，到时候带你们回去。”她语气随和，“这样，先回家。家里什么都有，我简单做两个菜，省得在外面吃饭再出什么岔子。熙然你呢，好好洗个澡，休息一下，养足精神准备下午的比赛。”
“好！谢谢妈！” 这一声“妈”喊得倒是比刚才利索响亮多了。
“哎，好。”叶玉玉含笑应道。
柳熙然感觉力气恢复了些，三人便一同朝校门口走去。
“下午的比赛几点开始？大概到几点能全部结束？”叶玉玉边走边关切地问。
“下午两点正式开始，最后一场比赛大概三点半结束，之后就是颁奖仪式之类的杂事，全部弄完估计要到四点左右。”柳熙然仔细地汇报着日程。
其实现在时间也才刚刚过十一点，中间休息的时间还是相当宽裕的，毕竟不是什么正规赛事。
“那这么说...我下午还能看完全场再走...”叶玉玉盘算着时间。
“那个...妈？”柳熙然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语气带着点试探。
叶玉玉不由得失笑，侧头看她：“怎么了？熙然？”
“嘿嘿，”柳熙然摸了摸后脑勺，露出一个带着傻气却无比灿烂的笑容，“我向您保证，下午一场都不会输！”
“傻妮子，”叶玉玉无奈地摇头，眼底却满是宠溺，“别光想着赢，真正重要的是自己身体。”
她说着，目光转向一旁的夏禹，语气变得略带调侃，“等比赛结束，我看着熙然拿了奖就走，绝对不耽误你们年轻人相处，这样总行了吧？”
“妈，您别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夏禹也笑了起来，配合地做出几分惶恐的模样，“我害怕。”
谈笑间，三人已走到了校门口。夏禹垂下眼眸，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在按键上轻点，向远在淮州的三个牵挂的身影传递捷报：
「上午全胜，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