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庄浓眉一皱:“二郎莫要多言!”
“我食蜀禄,得先王、大王信重,交托刺史之职,此等大恩,必誓死效忠。”
韦适劝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固然有理。”
“只是,时移世易,如今,大王天命不在,高郡公方才是蜀国之主,此等煌煌大势,大兄岂能不知?”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望大兄明鉴!”
韦庄勃然大怒:“大王信重韦家,对你我兄弟二人委以重任。”
“你为泸州刺史,管辖五县民众,却不知感恩,尽忠职守,反而献城归降。”
“如今,竟不知廉耻,劝我与你沆瀣一气,何等可笑!”
“你既忘恩负义,背叛旧主,从今日起,你我兄弟便恩断义绝。”
韦适面色发白,苦劝道:“大兄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家族妻儿考虑。”
“若一味顽抗,城破之后,皆难以幸免。”
“还望大兄三思!”
韦庄并不回话,反而拈上弓,扣上箭,倏然射下。
“大兄?”韦适吃了一惊,一时不防,正叫箭矢射中臂膀,登时鲜血直流。
“滚!”韦庄陡然喝道,“你我二人,形同陌路,无话可说!”
韦适咬了咬牙,只得拨马转头,返回营中。
“下官无能,劝不得兄长归降,请刺史恕罪!”
“你已尽力,何罪之有。”段治玄摇了摇头,连忙唤来医者,“且好生养伤,待来日,我必向主上请功。”
“谢刺史!”韦适告退。
段治玄喟然一叹:“自古忠义难两全,没想到,这韦庄竟如此忠心,全然不顾兄弟孝悌之义。”
麾下诸将齐声嗟叹。
别驾再度建言:“不如派小卒扮作百姓,混入城中,说动韦庄妻儿。”
段治玄点了点头:“可暂且一试。”
然而,过不多久,城中传来消息,韦庄大怒,将妻儿锁在府中,不得踏出半步。
诸将面面相觑,竟连妻儿也劝说不得,这……
别驾满脸羞惭:“下官无能。”
段治玄摇头一叹:“蜀王麾下,尚有这等忠臣,待来日得知,该作何感想?”
只是,韦庄坚决不降,率领城中守卒誓死抵抗,这龙游城一时竟固若金汤,众人却无计可施。
正踌躇时,忽闻流星马来报,言语金光寺住持普济大师在营外求见。
段治玄大喜,连忙出营寨相迎。
普济和尚面貌古拙,一身灰色僧衣,手持一串念珠,若非头顶戒疤,倒与寻常老丈无异。
段治玄不敢怠慢,拱手道:“小子见过大师。”
“大师远道而来,未能远迎,还望海涵!”
普济和尚双手合十,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贫僧冒昧前来,还望段刺史勿怪。”
段治玄道一声不敢,连忙请进帐中,各自安坐。
“大师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普济和尚淡笑道:“贫僧听闻,段刺史于龙游城外迁延多时,特来助一臂之力。”
段治玄面露喜色:“大师可有办法,说动韦庄归降?”
“贫僧与韦刺史乃是故交,尚有几分薄面。”普济和尚直言不讳,“愿为段刺史走一趟,效犬马之劳。”
段治玄大喜过望,郑重道:“大师若能说动韦庄归降,乃大功一件。”
“我必向主上回禀,酬谢大师相助之恩。”
普济和尚摇头道:“贫僧不忍见生灵涂炭,方才下山走一遭。”
“并非为功名利禄而来。”
段治玄眸光一闪,正色道:“若有飞黄腾达之日,必当厚报。”
普济和尚微露笑意:“贫僧去也!”
他双手合十作礼,倏然一个踏步,消失不见。
“这……”诸将连连惊叹,“大师果然得道高僧。”
段治玄笑而不语,暗思:乱世之中,道家、佛门中人纷纷下山,奔走各方,必有所求。
个中玄机,恐怕唯有主上知晓。
……
话分两头,普济和尚踏步之间,骤然来至城头,现出身形。
“何方妖人?”众守卒大惊失色,纷纷刀枪以对。
“莫要无礼!”韦庄见此,连忙喝退众人,躬身道,“见过大师。”
“大师不在山中侍奉佛祖,何故踏入红尘?”
普济和尚不答反问:“此前成都一别,已有数年未见。”
“韦刺史别来无恙?”
韦庄笑道:“劳大师牵挂,我一向安好。”
普济大师摇头道:“韦刺史身陷死劫,却还不自知么?”
韦庄笑容敛去:“大师也是为说降而来?”
“既为无辜百姓,也为韦刺史。”普济和尚低声道,“韦刺史出身大族,通读经史,怎会不知蜀国气数已尽,非人力可挽回?”
韦庄决然道:“我誓与蜀国共存亡,大师不必浪费口舌。”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实为不智。”普济大师叹道,“贫僧虽久在山中,却也知蜀王并无进取天下之志。”
“相反,陇西郡公高楷,仁德待民,文治武功皆为当世翘楚,此等明主,何不投靠,以保万民?”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韦庄不为所动,“大师请回,不必多言。”
普济和尚双手合十,长叹一声:“阿弥陀佛!”
城外,段治玄等候未久,便见普济大师归来,不由问道。
“大师此去,可曾建功?”
普济和尚摇头道:“贫僧未能说动韦刺史。”
段治玄有些失望:“韦庄竟如此顽固么?”
普济和尚道一声惭愧,化作金光飞去。
“大师慢走!”段治玄拱手一礼。
麾下诸将怒气冲冲:“刺史,韦庄不识天数,负隅顽抗,不如回禀主上,增派兵马来援。”
“届时,攻破龙游,叫他身死族灭。”
段治玄摇头:“主上率军攻取蜀国,正是紧要时刻。”
“特令我等奔赴益州,合围成都,怎可因一城一地而分兵?”
诸将皆无法可想,便在这时,忽闻斥候来报,言语荣、陵、眉三州刺史联袂上表归降。
段治玄大喜过望:“定是主上拿下鹿头关,兵临成都,这等威势,方才让蜀国诸州县纷纷归附。”
诸将开怀大笑:“仰赖主上连战连捷,我等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三州。”
别驾建言道:“刺史,三州既降,我等正可绕行,转去荣州,经陵州,赶去成都。”
诸将纷纷附和:“何必与韦庄纠缠,我等奔赴成都要紧。”
段治玄欣然同意:“传我军令,留下三千兵卒,于城外驻守。”
“其余人等,随我绕行。”
“得令!”众人自无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