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衫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身形微微后靠。
他的右臂被宽大的青色道袍袖子完全遮掩,看不出丝毫异样。
但那过于苍白、甚至带着几分黑气的脸色,以及额角尚未完全干涸的细密汗珠,无声诉说着他此刻并不轻松的状态。
夕阳的余晖穿过客厅的窗户,斜斜地打在地板上,将房间分割成明暗两半。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感。
陈佩佩站在他对面,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眼神中充满了担忧,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恍惚。
许衫抬起左手,示意她不必紧张。
“陈佩佩。”他的声音带着沙哑,比平时低沉了许多。
“你也看见了。”
“面对那些诡异,危险重重。”
“我不一定总能护住你周全。”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少女略显苍白的脸上。
“我想教你一些自保的手段。”
“你愿意学吗?”
这几句话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陈佩佩的心头瞬间激起了巨浪。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看着许衫。
教她?
自保的手段?
是像许道长那样,拥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吗?
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时间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激动、惶恐、期待,种种复杂的情绪在她胸腔里剧烈翻腾。
夕阳的金红色光芒勾勒着许衫的侧脸轮廓,许衫脸颊上那些细小的伤痕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嘴角那丝干涸的血迹更是触目惊心。
这副模样,与先前那个挥手间风雷激荡、从容镇压诡异的道长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 陈佩佩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愿意……”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语气急促而坚定。
“我太愿意了!”说着,她膝盖一软,就要朝着许衫跪拜下去。
这是她能想到的,表达自己感激与诚意的最直接方式。
然而,就在她身体下沉的瞬间,许衫端坐不动,只是左手微不可查地抬了一下。
一股柔和的力量凭空出现,稳稳地托住了陈佩佩的身体,让她无法完成下拜的动作。
陈佩佩愣住了,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有些茫然地看着许衫,不明白他为何阻止自己。
许衫看着她,眼神平静。
他沉吟了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
“我是一名炼气士。”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陈佩佩耳中。
“但我之前探查过,你并无修行资质,无法引气入体,踏上仙途。”
“所以,我不能收你为徒,传你真正的练气法门。”
陈佩佩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瞬,随即又亮了起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询问:“那能教我什么?”
许衫继续说道:“我能教你的,是一些自保的手段,是武道。”
“你,还愿意学吗?”
“武道?”陈佩佩眨了眨眼睛,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电影里那些拳打脚踢、飞檐走壁的画面:“是那种……功夫吗?”
许衫看着她脸上那混杂着好奇与天真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凡人对于力量的认知,总是如此浅薄。
他的语气变得严肃了一些:“武道,并非凡俗之人想象的那般简单。”
“真正的武道,同样需要感悟天地,锤炼己身,其修练到高深处,威能未必就比初阶练气士弱多少。”
“只是,它与引气入体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陈佩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但她并不在乎是仙法还是武道,只要能让她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不再像以前那样只能无助地等待救援,或者绝望地面对死亡,她就愿意付出一切去学。
“我愿意!” 她的笑容重新变得灿烂起来,用力点头,重复道:“我愿意学!”
夕阳的光线逐渐暗淡,房间里的光影变幻不定。
一个坐着,神色疲惫却眼神深邃。
一个站着,满怀期待又带着忐忑。
许衫看着眼前少女那双清澈的、闪烁着希望光芒的眼睛,心中微动。
历经父母惨死这样的巨大变故,又被诡异纠缠,却还能保持着这份强韧的心性,实属难得。
或许,传授武道给她会有意想不到的成就。
“可是……”陈佩佩脸上的欣喜忽然又被担忧取代,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许衫那只一直藏在宽大袖袍里的右臂。
“道长,你的伤……”
许衫轻轻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话:“无妨。”
“此伤虽然麻烦,恢复起来需要些时日,却不影响传你武道入门。”
他站起身,动作略显迟缓地走到窗边。
凝视着窗外那轮即将沉入地平线的橘红色夕阳,城市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模糊。
许衫目光变得有些悠远。
“诡异已经降临。”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凝重。
“这个世界,正在变得越来越危险。”
“你若想好好活下去,就必须拥有自保之力。”
陈佩佩听着这番话,心头猛地一紧。
父母惨死在诡异手中,自己也险些被吞噬的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那种刻骨铭心的无力感与绝望感,让她浑身发冷。
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她不想再像待宰的羔羊一样,被动地等待命运的裁决。
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我会努力学的!”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一定不会辜负道长的期望!”
许衫回过头,看着少女,眼神复杂。
在这个诡异横行的世界,普通人就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传授她武道,或许真的能为她多争得一线生机。
这也是一种……微妙的投资。
一个拥有武道修为的本土世界之人,将来或许能在某些方面帮到自己。
许衫收回目光,淡淡说道:“明日清晨,我们就开始。”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朝阳尚未完全驱散城市的薄雾。
次卧内,许衫已经将龙象般若功的第一层心法口诀,以及配套的八个基础动作,详细地传授给了陈佩佩。
这门功法是他尚未踏入练气时所学,源自幽明世界某个江湖门派,讲究以外力锤炼带动气血滋生,入门相对容易。
第一层更是基础中的基础,旨在打熬筋骨,培养气血。
“……记住这八个动作的要领,务必标准。”
“每日清晨、傍晚各修炼一次,每次需将八个动作连贯完成两百遍。”
“修炼时,心中默念我传你的心法口诀,感受体内气血的搬运流转。”
“持之以恒,不可懈怠。”
许衫的声音平静,面容肃穆。
陈佩佩听得无比认真,将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心里,生怕漏掉任何细节。
这或许是她改变命运的重大时刻。
“是,道长!”她用力点头,眼神无比专注。
许衫看着她这副模样,微微颔首。
“好了,你先去楼下寻个僻静处练习吧。”
“记住,动作宁慢勿快,务求标准,感受气血流动。”
“是!”陈佩佩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房间,脚步轻快地跑下楼去。
许衫目送她离开,直到楼下传来轻微的动静,才缓缓收回目光。
关上次卧的房门,房间内顿时安静下来。
走到床边,缓缓坐下,深吸了一口气。
接着,抬起了自己的右臂。
宽大的袖袍滑落,露出了那截令人心惊的……手臂。
从指尖到手肘往上约莫三寸的位置,整条手臂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焦黑色泽,如同被烈火焚烧过千年又被墨汁浸透的枯木。
皮肤完全失去了原有的色泽与弹性,干瘪、枯槁,紧紧地贴在骨头上,甚至能看到其下虬结的、同样变成黑色的筋络。
表面上,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流血。
但若非有宝莲灯的白光持续净化压制,以及铜戒空间隔绝了那未知存在的后续追踪与力量投射,恐怕他整个人早已被异种力量彻底侵蚀,化为某种不可名状的诡异。
饶是如此,这条手臂也暂时是废了。
不仅失去了所有知觉,连最基本的法力运转都无法通过。
许衫缓缓闭上眼睛,神识沉入体内。
开始仔细检视这次强闯十九楼、硬夺异宝所付出的全部代价,以及身体内部残存的诸多暗伤。
之前的疗伤,只是暂时压制了伤势,稳住了情况。
想要彻底恢复,甚至借此机会寻求突破,还需要漫长的时间。
而眼下,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那个被惊扰的未知存在,虽然暂时失去了坐标,但无法保证它不会重新降临这个世界。
必须尽快提升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