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番话,宿景自己都有些茫然,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一番话,明明对方是贼寇,是反叛朝廷的罪人,
可他看到方长的样子,就像看到一个误入歧途,深陷泥潭的孩子,不由自主的想救其脱身,
或许是因为对方占据梁山以来,从没伤害过周遭百姓,对方本性不坏,
宿景只能如此说服自己!
对于宿景的这番说辞,
方长并不认为对方是为了忽悠自己,交出俘虏,
就像宿景此前说的那样,一个人可以伪装,可以撒谎,但眼睛是骗不了人,
对方说这一番话时,眼眸中流露的是一个长辈对后辈的关爱和劝解!
尽管和宿景的阵营对立,但这份善意的关切,还是让的方长心中一暖,
可世间之事又怎会如此简单,
若真的回头是岸,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深陷苦海,最终淹没其中!
方长朝着宿景拱了拱手,是尊敬也是感激,
“小子多谢大人提点关怀,
可世间之事又怎么会如此简单,此间事我还是看的明白的!
我杀了朝廷的人,打了朝廷的脸,朝廷又怎会轻易放过,
若是真如太尉所言,那朝廷威严何在,又该如何面对那些死去的将士!”
方长轻叹一声,
“太尉大人,此间事,是一定要有一个说法的!
这一点您心里最为清楚,
并非小子不信任您,您是个好人,是个好官,您说出去的话,自然会兑现,
但我一直以来,都不喜欢把命交到别人手里!
自己的命,还是握在自己手中更为妥当!”
宿景原以为对方是不知轻重,如今听到方长这番话,才知道对方一直都把事情看的清清楚楚,倒是他把事情看的太简单,有些异想天开了!
此间事关乎朝廷的颜面,又怎会因他一人之言,而有所改变,
他所说的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宿景就这么怔怔的望着方长,几番吞咽,却是没有再说出一句话!
方长自顾自的饮了一杯酒,随后看向宿景轻叹开口道,
“况且,太尉大人如今在朝堂的处境只怕也不容乐观吧!”
听到这话的宿景,浑身忽的一紧,拿着酒杯的手都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方长没有在意,继续徐徐说道,
“当今的皇帝醉心艺术、崇信道教,长期疏于朝政,大兴土木修建皇家园林,以至于国库财政压力剧增!
那蔡京,童贯,高俅等人,卖官鬻爵、排斥异己,败坏朝纲!
外界辽国虎视眈眈,屡犯边境,
而重文轻武的政策,又导致禁军战斗力持续下滑,为应对边患而扩军导致“冗兵”问题加剧,更是扩大了军需财政,
如此内忧外患,这朝堂怎能安生,
若是奸臣也就罢了,只要朝廷不倒,自可逍遥度日,
可太尉大人你偏偏是个忠善良臣,忧国忧民忧社稷,
常言道忠言逆耳,
大人如此这般,平日里又能说几句叫皇帝开心的话,
再加上高俅童贯等人的打压,大人您的境遇又怎能好!
若是猜的不错,大人此番前来,多半也是这些人搞的鬼!
不然就我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贼,可不值得您跑一趟,
而且和山贼协商,这其中风险........!”
后面的方长没有继续说,只是深深的叹息一声!
此时对面的宿景是呆愣的看着方长一动不动,眼中的震惊根本就藏不住,
一个山野贼寇,怎么会如此清楚这朝堂之事!
单说那几个奸臣也就罢了,毕竟这基本是公开的秘密,只是普通百姓一般都不敢议论而已,
可是方长提及的朝廷现在面临的问题,尤其是兵马财政的问题,这完全就不应该是一个外人,一个山野贼寇能预见的呀!
毕竟在所有民众眼中,大宋朝廷的形象依旧是兵强马壮,国库充盈,
这背后的泥泞,朝廷之外的人如何得知!
许久宿景都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
他很想问问方长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甚至他都冒出一个念头,他想问问方长,如今这些问题该如何破局!
然而宿景还是忍住了,
他知道,他就是问了,多半方长也不会回答,
同时他也放弃了劝阻方长的想法,
正如他之前说的,这样的人对自己和世界都有清晰的认知,他所走的每一步,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不是盲目的,
他清楚的知道,做出选择之后会面临什么,
这样的人没法劝,也劝不了!
半晌宿景这才长叹一声,
“你说的这些....!”
宿景再次顿住,尽管方长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对的,
但他作为大宋臣子,无论何时都不能忘了臣子的本分,自是不能妄议天子,
停了数秒这才继续说道,
“圣上乃是天子,所行之事自有其理,不可妄议!”
宿景继续呼出一口浊气,无奈道,
“说说吧!你的价码是多少!”
方长没有犹豫,直接竖起一根食指,
见对方如此,宿景倒是松了口气,
心说对方还算是本分,并没有狮子大开口!
10万两银子,平均到每个士卒也就20两左右,和士卒的抚恤金差不多,自然是能接受的!
“十万两而已,此事本官......!”
还不等宿景应下,
方长便摇头打断道,
“大人许是会错意了,我的意思是,一个士卒一百两银子!
且只是士卒,那些将领会是另外的价钱!”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宿景直接站起身,一甩袍子怒声拒绝,
“一个士卒100两,这么多士卒那便是48万两银子,此事就是我答应,朝廷也不会答应!”
说完全宿景又耐着性子扭头看向方长,
“刚才你也说了,如今朝廷的国库早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你既能看到这个国家的伤疤,
又怎能在此内忧外患之际,这般行事,如此岂不是弃天下大义于不顾嘛!”
说完宿景又是一甩袍子,
惋惜又无奈!
宿景如此,方长并不生气,随之站起身,缓缓开口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世人皆是如此,
天下大义不顾我,我又何顾天下大义,
人这一生实在是太短了,匆匆洒洒,不过百年光景,
在这时间长河里,犹如蜉蝣,朝生暮死!
所以我只看当下,
只争这片刻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