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手机的闹铃将梅林从睡梦中惊醒,几乎同一时间,他便将手伸向了胸口,他开始猛烈地喘息着。
他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准备好的.45手枪滑落在了木质地板上,他飞快地检查起枪中的弹匣,弹匣里的子弹仍然是满的。
梅林有些发懵地环顾四周。
卧室里一切如常,没有入室的痕迹,墙和壁橱上没有子弹留下的痕迹。
那是一场噩梦
梅林仔细回忆着噩梦中发生的事,先是时旅者闯进了他的家里,紧接着他一路飞奔到委员区,而在那扇门的背后,他直面了被信徒们称之为真理之神的存在——一个巨大的白色光团,祂身处星辰之间,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如果抛开前半部分堪比恐怖片的场景,后半段的遭遇则更像是真理信徒们所提到的觐见中景象。
可是……
认知污染100%,还有编号3791又是什么意思
梅林将最后聆听到的回响写在了纸上,在那之后,他的意识就像是被光团吸了进去,然后从自己的床上醒来,实际上,他并没有在会议室里见到几位委员。
噩梦的确能解释一切。
它总是与人类的潜意识相连,那些他曾经面对过的诡异生物,都会被潜意识释放出来,而他只是在半夜的某个时间节点沉沉地睡了过去。
梅林的心中响起了一个声音,正试图将他在噩梦中遭遇的一切合理化。
但这一场噩梦还有一个破绽可循。
梅林翻身下床,直奔藏匿摄像探头的书架而去,他翻开封面上写着《避难所法典》的书籍,取出了里面仍然完好无损的摄像探头。
怀着忐忑的心情,调取其中的录像。
从傍晚回到家开始,一直到刚才他关闭拍摄模式为止,大多数时间都是些无聊的尽头,漫漫长夜,一个独居男人躺在床上,把玩着一把.45口径的手枪,当时间到达凌晨4点时画面中的景象终于发生了变化。
床上的男人仿佛听见了什么异动,他将枕头塞进被子里伪装自己还躺在床上的假象,接着闪身躲到窗帘后方——这和梅林的噩梦接轨,他知道接下来时旅者会闯进这间卧室,而他打光了一梭子子弹。
唯一的不同,是自始至终也没有另外的人出现在镜头之中。
躲在窗帘背后的男人朝着空气射出了几发子弹,接着又着了魔一般挪动到了拍摄镜头之前,他与空气搏斗着,踮起脚,又重重把自己摔在地上,接着拼尽全力跑出屋子。
之后,卧室又回到了原样。
到了清晨六点,疲惫的男人摇摇缓缓地回到卧室,他走到床边倒头就睡,一直到此时此刻,他忽然从睡梦中惊醒。
梅林眉头紧皱,他也无法解释录像中的画面,即使用行为艺术来描述这个录像带也毫不夸张,倘若他昨夜死在了这间卧室,当庄晓找到录像也很难解释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从客观的角度来看,它只记录了一个发了疯的男人在自己卧室做出了一些危险的行为。
与此同时,另一些无法解释的事出现了。
他仔细比对着录像里内容,却找不到本应出现在壁橱上的弹孔。
位于拍摄盲区的手枪不知怎么挪动到了床边的地板上,看起来就像是在他睡着之后滑落下去的。
除了他自己之外,录像里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任何人。
梅林忽然想到这是否也是杜立在自杀当夜的遭遇
在深夜被惊醒,察觉到家里出现了闯入者,接着被闯入者杀害……但实际上如果当时有点人在场,或许看见的将会是另一幅景象,他会看见杜立倚靠在床板上,缓缓将枪口伸进自己的嘴里,摁下扳机。
而在“认知污染”与编号“3971”之后,真理之神的提问耐人寻味。
梅林觉得祂很好奇自己能从时旅者手中生存下来的原因。
答案在于伊森,他成为了整场噩梦的“变量”。
倘若没有风刃与元素精灵的庇护,死亡将会成为不可逃避的结局。
他必须行动起来了。
要在第二场“噩梦”到来前,把他所知道的一切转达庄晓,他整理好录像带里的数据,朝着门外走去。
……………………
与此同时,一场会议也正在帝都进行着。
参与这场会议的都是重量级的嘉宾,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人类有限的历史中还从未记录过任何一场能够与之比肩的会议,自黎明到来之际,帝国骑士团们就承担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帝都居民在城市里目击到了许多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这些不速之客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邪神信徒,每一张脸都是通缉令上的常客,那些画像下方则是一连串天文数字,巨额的赏金成为他们的功勋章。
这个时代就要暴走了!
帝都各个报社的记者嗅到了大新闻的气息,天还没亮就开始了四处奔波,更有甚者已经拟写好了今日的新闻标题。
除了不断出现的邪神信徒之外,帝都居民们还在城里发现了另一批从西大陆远道而来的客人。
当黑色的蒸汽机车停靠在王城之外时,手执照相机的记者们早已找到了有利地形。
这是来自西大陆的访客,来自深海议会的尤格。
他的外表看起来就和艾薇一样年轻,而就和传闻一样,尤格身边永远都跟着一位穿着女仆装,举止得体的女仆长。
这场会议不只关乎到帝国与西大陆,还有整个世界未来的走向,帝国居民能想象到倘若会议桌上的谈判破裂,人类与邪神之间很可能会再度爆发长达数百年的战争。
然而这一次,帝国人民没有被恐惧与绝望压垮。
因为帝国的骑士团正陪伴他们左右,尤其是领导这支骑士团的,是实力超越了亨利六世,得到了骑士领主的认可,获得了“誓约与胜利之剑”的骑士长彼岸女士,她毫无疑问是如今帝国的最强者,而在她之上,还有那一轮守护着所有人,如同太阳一般伟岸的存在!
看呐,在面对穷凶极恶的邪神信徒时,彼岸骑士长也云淡风轻!
街上的居民们向彼岸致以无限崇敬的眼神。
他们最近还看见了帝国骑士团的征兵广告,这一幕让他们想要放弃一切,响应骑士团的号召,成为一名光荣的帝国骑士,为了自由与民主而战!
而被视作“穷凶极恶的邪神信徒”,洛菲克财团的新一任领导者,响尾女士。
不过也只有离得很近彼岸的亲兵才知道这场对话也许和民众们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样。
没有火药味,也没有剑拔弩张的氛围。
两人只是站在树荫之下闲聊着,若不是大白天喝酒有违帝国骑士的光辉形象,这场对话很可能会发生在附近的酒馆里。
“你们怎么也来了”
见到响尾,彼岸有些意外。
“洛菲克财团的情报网遍布世界各地,我们也有自己的考量。”
响尾应答如流,“我们在帝国需要的时候施以援手,我相信新内阁不会在把我们利用完毕后就一脚踢开,那可是连邪神信徒都看不起的做法。”
她提醒彼岸,当初在黄金之王入侵中,洛菲克财团的情报网络为帝国提供了许多支援,而她本人则从一开始就将赌注押在了伊森身上。
作为参与过三重试炼,与直面过三大邪神的强者,伊森又怎么可能败给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飞船佬
彼岸压低了声音,“不,我的意思是你们不难受么”
“难受为什么要难受”
“据我所知,辛卡洛并不在会议的邀请名单里。”
彼岸尽可能采用委婉的态度,因为这一不小心就会成为经典的霸凌场景,据她所知,这次的会议巴扎托斯、凯恩、安波利斯、阿尔戈斯几位旧神都会到场,唯独大家的老熟人辛卡洛没有受到任何邀请。
一些小道消息称这并非伊森本意,他原本是打算邀请辛卡洛到场的,奈何提议遭到了巴扎托斯等旧神的一致反对。
没办法,票型5:1,饶是伊森也无力回天。
除了四位态度坚定的旧神之外,伊森家的黑猫也突然出现在了会议室,投出了不怎么关键的那么一票。
于是就不可避免出现了如今的局面。
辛卡洛,我们要在帝都举办一场超棒的会议,猜猜谁没有收到邀请
“你多虑了。”
响尾说道,“倒不如说如今财团的大多数业务都不再受到祂的管控。”
如今辛卡洛信徒与他们“主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另类,所有的祭祀与祷告一切照旧,他们依旧信奉着辛卡洛,甚至他们要比其他任何邪神的信徒都更加忠诚,因为只有他们将旧神制定的规矩进行到底了。
辛卡洛本人因西大陆与“深渊”事件中一些糟糕的表现,被信徒们委婉地“请”出了决策团队。
祂是智慧与狡诈的象征,淘汰屡次犯下错误的愚蠢之人是辛卡洛亲自立下的规矩。
所以祂遭到了淘汰。
对此,响尾态度坚定。
伟大的“主人”,我们依旧爱戴您,但您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
响尾说道,“如今财团是财团,辛卡洛是辛卡洛,这样的相处模式反而消除了我们之间的芥蒂。”
“祂竟然能忍受你们这么做。”
“因为‘主人’本就对财团的琐事没什么兴趣,它只是用于实现目的的手段,而在‘三重试炼’过后,财团就对‘主人’彻底失去了价值,据我所知,‘主人’对伊森先生的事很上心,并不排除祂如今依旧正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筹划一场针对伊森先生的阴谋,但……那不是你我能够介入的。”
响尾一口气说道,之后,她略作停顿,将话题引回了正轨,“而财团只需要继续和帝国保持正常的往来。”
对此,彼岸只能继续保持微笑。
难怪旧神们都不喜欢辛卡洛,如果抛开旧神的身份,祂的行为就和骑士团平时在帝都逮捕的痴汉没什么本质区别。
哪怕在监牢里,痴汉也是最不受待见的一类囚犯,属于地位最低的那一档。
她瞄了一眼王城的方向。
那里的会议应该已经开始很久了,自从认识伊森以来,她还从未见过他主动张罗如此规模的活动,在彼岸眼里伊森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并且他总是尽可能地让自己远离政治,然而这一次的会议牵扯到了新内阁与西大陆,巴扎托斯和凯恩那些在教派里有着重要地位的信徒都现身了。
这意味着的确有大事就要发生了。
同一时间,皇家会议室。
第一场会议的参与者寥寥无几,许久未见的旧神也未曾想到有朝一日祂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坐在一间如此渺小的会议室里。
这里容纳不下祂们的本体,因此他们只能附着在由祂们自己创造的躯壳之中。
六只眼睛穿着骨肉长裙的女人,会议桌上软趴趴的小型章鱼,穿着军装的精神小伙,还有一个路人长相的猎户大叔——为了参加这场会议,阿尔戈斯不得不临时发展了一名信徒。
“你出错了,伊森。”
短暂的沉默后,六眼女人说道,“这不是人种问题,我们的力量绝不仅限于人类使用,魔物、野兽、家禽,乃至昆虫……只是在这些物种中,人类是契合度最高的物种,因此他们往往也能分享到更多的力量。”
在伊森的讲述之下,祂们已经完全了解到了真理之城发生的事。
“那就是他们相隔太远,这里的道途信仰无法涵盖他们”
“距离从不是问题。”
小章鱼发表了意见,“只要他们按照我们留下的方式祈祷,我们就能注意到他们。”
会议的讨论陷入了僵局。
先哲与民主议会产生的两种猜测都被推翻了。
伊森思考着老巴刚才的那一番话,“所以,你的意思是也许他们不是人类”
这样的判决未免攻击性有些强烈了。
“灵魂才是一切的关键,所有的献祭仪式也都是如此,那是用于收割灵魂的过程,那是人类能为我们提供的为数不多的有价值的东西。”
凯恩说道,他在人类社会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比在坐的几位老朋友都了解人类的思维模式。
“也许,你遇到了一群没有灵魂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