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的裙摆绞在断裂的车辕缝隙里,苏杳想徒手去掰开断裂的车辕。
她的指尖抠进结着冰棱的木纹,指甲缝渗出血珠,却只换来车辕轻微的晃动。
车轴在刚才剧烈的撞击中陷入冻土,任凭她如何用力,那裙摆依旧纹丝不动。
长风单膝跪地,佩刀插进车辕与地面的缝隙:“苏姨娘,你让开,我来。”
撬动声刚响起,谢夫人就发出压抑的痛哼……
终于将车辕移开,却见她的小腿以诡异角度翻折。
苏杳倒吸一口凉气,这胫骨分明已断成两截。
陆母也被眼前的情形,吓到。
她捂住嘴:“快找大夫啊!”
“夫人,这里荒郊野外,没有大夫啊。要不我先将人救出来。”
长风要去将人拖出来,苏杳忙出口阻止。
“不能动她!有没有木板?先固定她的腿。”
春桃忙取来木板,苏杳撕开自己披风的内衬,将春桃抱来的断木刚抵住患处,谢夫人突然抓住苏杳的手腕。
“疼……”
“夫人,你忍一下。等会我们送你回国舅府。”
谢夫人瞳孔一滞:“别……别送我回去……”
“可是你的腿一定要医治啊。”
谢夫人的脸上充满恐惧。
陆母当机立断:“去白云寺吧。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距离最近的也就是白云寺了,寺里有大夫。”
“驾!”
……
马车在白云寺山门前停稳,了空大师披着僧袍立在石阶上。
他的目光落在谢夫人染血的裙摆,他急忙为众人引路:“禅房已备好,快……”
寺医解开谢夫人的裤腿,所有人都倒吸凉气。
“谢夫人,你这腿折了,老夫需要先将断骨接回去,这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苏杳和陆母轻轻合上门,退出内室,可那从门缝里钻出来的谢夫人凄惨的叫声,她们的心还是揪了起来。
陆母攥着帕子的手指微微发白。
苏杳瞧着她眉间深锁的忧虑,终是忍不住低声开口:“大夫人,里头那人可是国舅爷的正头娘子,如今因为我们受伤,国舅爷会不会找我们麻烦?”
这恰是陆母悬心之处。
她望着廊外日渐沉郁的天色,喟叹:“从前有陆怀瑾在,就算那国舅爷是皇亲国戚,也总要给首辅府几分面子的,可……今时不同往日了。”
正思忖间,内室又传来一声痛呼,陆母猛地回神,攥紧帕子决断。
“刚才谢夫人不让回国舅府,但这等事如何瞒得住?李妈妈,你即刻去国舅府递个信儿,就说谢夫人在此处不慎伤了脚,须得请太医诊治。”
“是。”
李婆子领了命刚要转身,又听陆母追加一句:“李妈妈,你先回府取些上好的补品来,燕窝、人参须得挑最当季的。”
婆子应声颔首,匆匆的脚步声在回廊里渐次远去。
暮色时分,白云寺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寺庙的宁静。
谢兰辞翻身下马,玄色锦袍上还带着未散的寒气,剑眉紧蹙,大步踏入寺中。
刚进禅房院落,便见苏杳和陆母守在门前,神色紧张。
谢兰辞目光如炬,扫过二人,沉声道:“我夫人呢?”
苏杳强自镇定,福了福身道:“国舅爷息怒,谢夫人方才在此,不慎受了些伤,已请寺里师父照料。”
“不慎?”
谢兰辞侧目看向苏杳,随后冷笑一声,步步逼近她:“原来是你啊,苏杳?那你可知,伤了国舅夫人,是何罪名?”
苏杳答不上来,但她强装镇定。
“国舅爷,这只是意外。”
禅房内传来微弱的呼唤声:“老爷……”
谢兰辞脸色骤变,直径走过苏杳,可突然回眸,对她道了一句:“对了,苏杳,节哀啊!”
“节哀?节什么哀!”
苏杳听不得这话,她觉得陆怀瑾不可能就这么死的呢,谁说他死了,她都要急眼。
谢兰辞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苏杳,带着玩味的审视。
任凭屋内的女子面色苍白,疼的死去活来,谢兰辞好似都漠不关心了。
“当然是陆首辅啦。谁不知道,他为国捐躯了。”
“国舅爷慎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家大人如今只是失踪,这为国捐躯未免说的太早了。”
谢兰辞似乎笑了笑:“你还是被保护得太好了。外头什么情况你当真不知道?朝廷都派出去多少人寻找陆首辅了,但凡真的还活着,怎么会一点音信也没?”
谢兰辞这个男人就像吐着信子毒蛇,眼光凶狠、毒辣。一眼看穿苏杳在强撑。
他不怀好意对着苏杳啧啧几声,“你年纪轻轻,就要守着这陆府,真是可惜啊……”
陆母忍无可忍,站了出来,将苏杳护在身后:“国舅爷慎言,虽然现在我儿还没寻到人,但也不会让我陆府的女眷受人欺负。”
谢兰辞没有搭理陆母,摇摇头,走进了屋子。
苏杳和陆母望着谢兰辞离去的背影,只觉浑身发冷。
陆母身子晃了晃,险些站立不稳,她知道,一场大祸,怕是难以避免了。苏杳赶紧扶住她的手臂,“大夫人,小心。”
屋子里的谢夫人看到谢兰辞终于进了屋,她强撑着身子,眼眶渐红:“夫君……妾的腿好疼啊。”
谢兰辞走到了床前,缓缓开口:“你……这又是怎么回事?”
“是……是意外……”
谢夫人声音很小,但门外的二人听得真切。她们是没想到,这位谢夫人会帮她们说话。
谢兰辞的脸色沉了下来:“能动吗?让人抬你回去,我下了帖子找太医……”
“夫君,妾身的腿刚才接好,说是不宜移动。妾身想这些日子,就在这白云寺养伤,府里的事就麻烦赵姨娘了。”
谢兰辞瞥了他一眼,“那好。你好生养着,缺什么和下人说。”
他转身离开,路过苏杳的时候特意停住步子。
“这件事,不会那么轻易算了的。”
苏杳抬头,对上他冷漠的眼神:“国舅爷这是何意?”
谢兰辞却不说下去了。
他呵呵笑了两声,就离开了。
在场看热闹的还有曾经陆怀瑾朝堂上的同僚。
可却无人站出来替她们说上一句半句。
人走茶凉这件事,苏杳算是体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