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注意力转移到薛全身上,殿前副都指挥使杨镇与福王视线状似不经意间对上,很快又错开。
福王微不可察扬了扬唇。
杨镇做得不错,把康郡王世子卷进来,康郡王必然会站出来为儿子说话。而要凌云脱身,最不费力的就是指出一个犯错更大的人。
毫无疑问,是把妙清真人引荐给今上的薛全。
太子那边顺利的话,现在应该已经被骗杀。等扶五皇子上位,就有现成的罪名送薛全、薛寒这对父子上路。
至于之后——福王抬了抬眉。
一个小娃娃天子,还不是任人搓扁揉圆。
众人都盯着薛全时,不起眼的角落,容宁郡主留意的却是福王。
当看到福王细微的表情变化,容宁郡主心中一凉。
她不懂为政之道,不懂争权夺利,这样混乱的局面看不出是何走向,谁与谁一心,谁与谁对立。但她看得懂她的父亲神色变化代表的喜怒哀乐。
父王对皇伯父的死是高兴的。
明明父王常把对皇伯父的尊重爱戴挂在嘴边,把为皇伯父分忧挂在嘴边,可皇伯父驾崩,父王竟是高兴的!
这个发现令容宁郡主不寒而栗。
父王想干什么?
既然父王以往表现的对皇伯父的心意是假的,而他已是亲王之尊,那他想干什么?
夺位吗……
这个猜测一起,容宁郡主只觉心头一颤,如坠入了冰窟里。
明明她是福王府唯一的女孩儿,父母的掌上明珠,父王却主动提出让她替公主和亲,赢得皇伯父的感激和好名声。
那些伴随着噬心蚀骨痛苦的疑惑不解,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答案。
要皇伯父的好感与信任,才有机会成了四位辅政大臣之一,要仁善的名声,才好笼络为他效力的文臣武将。
窥见了福王心思的容宁郡主眼睫颤动,险些控制不住翻滚在心头的愤怒。
贪婪、伪善,她的父亲竟是这样的。
她该怎么办?
容宁郡主下意识看向秋蘅,正对上一双清亮的眼。
容宁郡主狼狈移开视线,心头震荡:阿蘅知道,阿蘅知道父王的真面目!
这一瞬,容宁郡主只觉无地自容。
“薛公公,你是今上最信任的内侍,却把妖道引荐给今上,哄今上服用那些虎狼之药,你还有什么话说?”吕中丞冷冷问。
薛全泪流满面:“今上自上元节后病倒,越来越喜听高道讲经,那段时间进宫为今上讲道的各方真人不少。今上对妙清真人有所耳闻,亲口提起后我才引荐妙清真人入宫。天地可鉴,此举绝非出于私心。”
薛全这话有些水分。
他没有私心不假,但靖平帝主动提起是假的。
薛全难过靖平帝的死,可也舍不得自己这条命,还想挣扎一下。
吕中丞望着薛全的眼神满是厌恶:“就算薛公公无私心,妖道献上的所谓灵药你不仔细查验就送入今上口中?这是薛公公的失职!”
“谁说没有!”薛全擦擦眼泪,“我悄悄请汪太医检查过,汪太医说没问题,才把灵药呈到今上面前……”
福王皱眉:“汪太医好像过世了吧?”
薛全一窒,脸色灰败。
是啊,偏偏汪太医死了,不然让寒儿严加审问,说不定就能问出指使他的人。
寒儿说得没错,肯定是福王!
今上一宾天,福王的狐狸尾巴就要藏不住了。
福王摇摇头:“汪太医已死,薛公公说找汪太医检查过灵药,就无从对证了。”
“事实就是如此,我也是被蒙蔽了!”薛全狠狠盯着福王,“我也在想,灵药明明有问题,为何汪太医说没问题。妙清真人虽有名声,却不过进京数年,长住山观,哪来的能耐收买宫中太医呢?莫非背后另有其人?”
被逼到这份上,薛全不准备纯吃这口哑巴亏。
满朝重臣几乎都在场,福王不可能笼络所有人。今日这番话就算没有证据,也会在众人心中撒下怀疑的种子,将来福王为了那个位子有所动作,种子就会发芽长大。
“汪太医已死,薛公公有没有找他检查过灵药,就只有薛公公自己知道了,更无法证明汪太医被妙清真人收买。”朱相淡淡道。
薛全被噎得脸色铁青。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我想问一下,诸位大人在查案吗?”
众人第一反应是迷惑。
这种场合,怎么听到了女子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认出了说话的人:随云县主秋蘅。
朱相脸色一沉:“随云县主,这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秋蘅大大方方走出来,离朱相不远处站定,气定神闲问:“我怎么胡闹了?”
朱相惊得失语片刻。
满朝重臣正追究与今上驾崩有关的人,一个女子怎么敢跑到他面前大放厥词?
“随云县主,你不要以为有县主封号就能肆意妄为,这里没有你插嘴的份儿!”
“朱相何必如此动怒,我只是问诸位大人是不是在查案,这对朱相来说是很难回答的问题吗?”秋蘅语气更淡。
她的平静与朱相的恼怒对比鲜明,反衬得堂堂宰相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意思。
朱相意识到这一点,压着不满反问:“是又如何?”
秋蘅目光掠过福王等人,牵了牵唇角:“是的话,我有些不解。诸位大人查出灵药有问题,追究与妙清真人有牵扯的人,那之后呢?罪名最终由谁定夺?国不可一日无君,这个时候难道不该先拥护新君顺利继位,再处理诸多事宜?”
众臣怔了怔。
是啊,因为惊恐今上的死,又有朱相几人主张,他们的心思都放在了追究与今上驾崩有关的人上,似乎有些轻重不分了。
“本官先前便说了,天黑之前先查一查,不会耽误太多时间。我等承蒙天恩多年,难道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得?”
“不是已经查出灵药有问题了,对今上有了初步交代。难道朱相要在国无新君的今日就把薛公公定罪问斩?”
朱相气得眼前发黑,手指着秋蘅:“国家大事,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女子指手画脚,滚出去!”
“这又不是朝堂上。今上请我来赴宴的,朱相有什么资格替今上赶人?”
“你!”
突然传报声响起:“太子殿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