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毓灵起身时,袖中金钥匙已滑入掌心。她缓步走向玉观音,在众人注视下,突然将钥匙插入底座细缝!
“咔嗒”一声细微的声响淹没在人群中,李毓灵方才只碰了玉观音下边,此刻松开手,那底座竟然顿了好几秒后自动掉落。
没有人看见李毓灵的动作,只知道这位弱不禁风的小娘子伸手去拿,但似乎对她来说有些吃力,松开了手后,就有什么掉了下来。
众人都以为是玉观音掉了下来,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一卷明黄绢帛从中滑落,在众人的惊讶抽气声中,李毓灵极快地接住了。
李毓灵大惊失色:“祖母恕罪!这是…”
她故作惊讶地展开绢帛,随即脸色大变,“先帝遗诏?!”
这四个字一出,满堂死寂。
千户一个箭步上前夺过绢帛与玉观音,展开后脸色忽青忽白——这分明是份伪造的传位诏书,笔迹与玺印都与真品相差甚远。
老太君突然冷笑:“老身明白了。有人想借寿礼之名,行栽赃之实!”
她龙头杖直指吴氏:“老二家的,这玉观音是你送的,你作何解释?”
吴氏面如土色,踉跄后退:“儿媳不知…这…”
在场鸦雀无声。
来贺寿的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走还留,接下去的事,似乎并不适合再留在太傅府。
果然,太傅府的人都保持着沉默,直到刘嬷嬷为首的婢女出来陈恳地致歉。
乌压压的一群人走后,满堂欢声笑语只剩下无尽的沉闷。
一声沉重的呵斥声划破这看似宁静的绢帛。
“你不知?”老太君厉喝,“刘嬷嬷,把东西拿上来!”
刘嬷嬷捧着一个锦盒上前。
“这是从二姑娘妆奁里找到的。”老太君冷声道,“耳坠内藏孔雀胆,与害死瑗丫头的毒一模一样!”
吴氏尖叫一声瘫软在地。
李毓灵垂下眼去:原来吴氏今早来她房中,是为了栽赃。
而枣冬,又一次地表明她是老太君的人。
她的葳蕤居,八面玲珑的枣冬身心各异,活泼嘴甜的蜜竹胆小如鼠,细心如发的青绿平平无奇,剩下的青红早已投向敌营。
混乱中,有人悄悄离席。
寿宴以吴氏被软禁结束。
当家主母以养胎为由抛出了管家权力,不明所以的众人只知道顶上的主子换了人,但各房主子都知道,这只是为了给吴氏腹中的孩子留了颜面。
李晟与李昱两兄弟傍晚回来,发现太傅府气氛诡异。
得知老太君寿宴上发生的事后,二老爷李晟发了大火,他气狠了,自觉失了颜面。
一来在母亲寿宴上自己的妻子闹出这么大的笑话,让他觉得丢脸,二来老丈人手伸得太长让他觉得郁闷,三来妻子太蠢,白白被人利用还不知为何让他觉得恼火。
前两日还觉得江氏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现在看来还不如有点聪明,至少不让人觉得厌烦。
这一夜,李晟与往常一样没有留宿在兴央居主屋,而是睡在他的书房。
三房倒是安静许多。
李昱是个脾气温和的人,他对江氏与谢家继夫人的事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告诫她,若是不想家破人亡,就要与谢家的一切都断干净。
江氏的确聪明,心中也有自己小小的傲气,这才会让她聪明反被聪明误,可等她冷静下来后分清楚了轻重缓急,她便又恢复成了人畜无害小鸟依人的模样。
她这样子太让人想要疼爱呵护她。
这也是为什么老太君喜欢她却不愿意让江氏当主母外出应酬的原因——
上不得台面。
葳蕤居内也早早地熄了灯,李毓灵一觉睡到大天亮,早晨起床时,是由蔻枝伺候她洗漱更衣梳头发。
蜜竹端着盘子,低垂着头。
“你去后头吧,姑娘这儿我来伺候就行。”蔻枝温声说道,将枣冬的善解人意演绎得淋漓尽致。
这一刻蜜竹的确恍惚了一下,恍若看见了今日休息的枣冬出现在自己面前说话的模样。
一方人有一方人的天地要争。
蔻枝与老太君拨道葳蕤居的四个婢女争,李毓灵与太傅府的三位主子争。
用早膳时,她在脑海中细细捋了捋现在的局势。
先说吴氏,昨日在老太君寿宴上惹出这样大的事,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她的管家权力老太君肯定是不会再给她了,那么给谁呢?
江氏?
如今江氏还没与谢家继夫人划清界限,如何使得这让江氏做了主母,不就告诉别人,太傅府的确是与谢家有关系。
李晚?
她是出嫁的姑奶奶,在太傅府的确有一席之地可以在老太君跟前说得上话,但属于她的一切,早就在她出嫁时被她带走了,就像李毓灵在刚接手老太君私库查账时知道的那样,李晚所有在京城、在太傅府的支出,都是由老太君的私库承担。
那么,只剩下一个人了。
李毓灵安安静静地吃完一碗小米粥,弯了弯眼。
不出三日,太傅府公中账本与各处对牌就会落到她手里。
目前来说,要么是老太君重新管家,将权力一一收回,等三年,李琨和成亲后,将这些权力交给她的孙媳妇,要么,就给李毓灵。
反正李毓灵与李琨和都是大房,养一个李晚都养得,再养一个李毓灵又如何?
且照老太君的眼光来看,若李毓灵真的嫁给他人做宗妇,那么蒸蒸日上的就会是外家,而不是太傅府。
她当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聪明得让人欢喜,却又让人讨厌她身上流着孔南椿的血。
既然老太君会送她一个大礼,那她也回敬老太君一个礼物好了。
李毓灵用完早膳,女医来给她诊脉,然后照旧是喝药,针灸,今日还多了一项,按摩。
等闺房内所有的人都出去,李毓灵将该送往古原草的信写好封口。
三月快要过完了,日头越来越热,雨也下得少,如李毓灵所想,三日后的又一声惊雷响起,太傅府的账本与对牌还有各处印子由刘嬷嬷带头送来了葳蕤居。
彼时,古原草也在唱“借寿宅”的最后一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