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不舍可是必须狠心
约了北京某私立医院的专家会诊。
很让人意外，医生对于陈一航的情况并不惊讶。
“陈先生属于克氏综合征，染色体突变的一种，染色体为47xxY。这类人普遍身高较高，较瘦，皮肤白，质感细腻，毛发不发达，肌肉含量较少，所以攻击性也少，性情温和，性格稳定，智商较高，很招人喜欢。”
梁教授的一个学生感叹道：“美貌脾气好人气高，先天爱豆圣体啊。”
这个学生看向了李想，然后，陈一航、梁教授也同时看向了李想。
李想莫名其妙。
“你做过基因检测吗？”梁教授突然发问。
李想瞬间明白了，他打开手机邮箱，翻出自己的基因检测报告，46xy。
“你们看你们看你们看，虽然是三年前的报告，但这三年之内，我不可能变吧？”
梁教授看完报告，又抬头看着李想，上上下下地打量。
“恕我直言，您比陈先生更符合气质。”
“啊，不是，他身体不好，受过比较严重的外伤。”陈一航突然拦截了下。
李想本来没觉得什么，但是媳妇儿心疼自己，他就觉得委屈的不行了。
“教授你以貌取人。”
“您确实是很帅啊，万中无一。我也接诊过很多的明星，明星跟普通人是有明显差别的，不说别的，单独一个头身比就可以甩掉一大票人。”
“我就知道。”陈一航突然道。
“从统计回归理论分析，不一定，毕竟陈先生您也，很！好！看！”梁教授笑起来：“那些明星夫妻的孩子，颜值往往比不过父母，但比一般人，确实不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不说万众瞩目吧，至少非常醒目。”
陈一航好开心啊，拉着李想的手，紧紧抓住。
李想能不开心吗？他简直很期待了。
可是呢？
他甩开陈一航的手，这正经场合，你干什么呢？
梁教授笑笑，你俩感情还挺好的。
陈一航转过头笑起来，而李想也有点不好意思。
在这几天内，李想联系鹿苑食堂阿姨，把陈一航的病历本快递了过来。
现在拿给梁教授看，又回忆陈一航在这几个月内吃过的那些药，一一写下来。
梁教授看过，有些父亲的特质浮现出来。
“陈先生未免太马虎了。很多的受伤和病症都是由于你的生活环境特殊，自身不够谨慎，造成的伤害，其实大可不必的。”
“那……那也不是。主要是没人照顾他，倒有一堆人指着他吃饭，他也没办法太娇气。”李想说。
陈一航偷偷笑笑，碰碰他的手指，立即被攥住手。
梁教授说：“虽然病症多多，但不算什么，都是小问题。以后一定要仔细谨慎，事事小心。不过，就目前看，没有产生不良影响。”
陈一航有些得意，看着李想，怎样？医生也支持我。
李想皱了皱眉，他希望一切是正常的，但他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好运。
“他身体可差了，这太冒险了。”
梁教授点点头：
“是的，testosterone会造成uterine contraction。而且你的amniotic fluid偏少，会造成缺氧窒息。不过，就目前来看基本功能、营养供应还都是正常的。”
梁教授接着说：“你的另一套系统刚刚发育完全，自身激素分泌不足，需要外部补充，那么你的另一部分能力就要受到抑制，可能会产生永久的影响。尚未完全成熟的器官带来巨大的压力，可能会有出血，甚至有破裂的风险。你的很多的代谢产物无法自然排出，积存在体内，有恶变的风险。您的pelvic bone条件也不适合孕育，可能会带来双重的压力，造成发育不良，以及pelvic cavity受损，骨折等一系列问题。很有可能到后期你就必须要卧床，只能说，能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不能保证。”
医生越说，陈一航心跳就越慌，频频深呼吸，抓住李想的手指，手心汗涔涔的。
梁医生捕捉到他态度的变化，一锤定音道：
“现在需要您二位决策。不要，那就干脆利落放弃，也不要去展开联想，抓紧时间做手术。要，就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关关难过关关过，不破楼兰誓不还。”
“不要。”李想果断地道。
“别听他的，他跟我没关系。”陈一航瞬间翻脸，甩开李想的手：“我给我自己签字，我要。”
“要不您二位回去商量商量，再给我结果，好吧？”
李想还想让梁教授帮忙劝劝陈一航，拉住了他，跟教授说：“他的异常会不会遗传呢？”
没想到教授给否定了。
“临床上对此事态度不统一，某些专家的观点是：具有一定的遗传倾向。但我的观点是遗传概率极小，一般都是突变。而且克氏征的患者sperm异常数量约为百分之二，正常异常数量约为百分之零点四到零点八，虽然异常的数量显着高于正常人，但总体来说占比不大。”
“可是，那个是他的呀。”陈一航抓到了突破点：“是李想的呀，不是我的呀。他的是正常的呀。”
李想看着陈一航，你头脑中诡辩的部分现在要开始运转了吗？
“我也有问题啊，我的血型是罕见血型。”
梁教授说：“有文献表明，一些稀有的血型是有可能增大失败概率的。临床报告太少了，不足以下定论。”
李想心里火烧火燎的，梁教授你究竟能不能站在我这边？
他拉扯陈一航的口罩，将口鼻遮盖严实，按按鼻梁条。
“教授，方才说概率不低，早期检查无法发现吗？”
梁教授点点头。
“克氏综合征，染色体xxY，并不代表一定会有双系统，普遍表现为male reproductive ability低下，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发现。临床一般不建议保留，但也要综合考虑，如果不存在其他的畸形问题，家属特别坚持，也不是不可以，后期通过辅助技术，还是可以有下一代的。”
“他很好，你们不许说我他。”陈一航情绪有点激动：“至于我，我能承受得住！”
李想看着他，觉得他真的是一块石头。
梁教授怕他俩吵起来，赶紧转移话题：“但以我的建议，陈先生还是要把另一套系统移除掉，这样才比较稳妥。毕竟激素对冲产生的后果是不可预料的，有较高肿瘤病变的风险。”
“就移除呗。”陈一航一脸无所谓。
“你没做过大手术吧？”李想看着他，指指自己的胸口：“脱光了被推进手术室，那里特别冷，冷得人直发抖，器械在你的身体里搅，全身的血液都被泵出来，围着你一圈都是各种设备，人就像一块肉啊。术后疼得想死，可是一动都不能动，否则辛辛苦苦做得手术就失败了，所有的罪都白受了。康复期更是毫无尊严可言，哪怕上个厕所也要求人帮忙。”
陈一航犟嘴。
“那我现在不要了，我不也一样要被推进手术室吗？”
“轻重程度能一样吗？”
陈一航喉咙一哽，转过了头。
李想抓到机会，穷追猛打，突然看向梁教授。
“对了，我岳父对男女之事就特别不热衷，四十岁才找的对象，然后一直都没孩子，五十岁了才有一航。我岳父也很帅，人也特别温和，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人。”
他怎么知道这些事？陈一航呆了呆。
梁教授“啊”了一声。
“有没有他的报告呢？”
“没有。他已经去世了。”李想说：“他们家人特别少，人家都四个五个的生，他们家就好多代单传。”
“你胡说！”陈一航确定他是在胡扯：“我家人少是因为打仗的时候死了！”
“陈先生别激动。”
梁教授给陈一航拧开一瓶水。
他也在思考，也在权衡，难道真的有遗传的可能？
“总而言之，已经知晓是克氏综合征的情况，如果想要孩子，肯定要提前做准备，不能放任不理，那也是一种不负责任。如果你是一个正常女性，可以一试。但以你的身体状况，实在没必要花那么大的代价。”
陈一航霍然而起。
“我没有觉得自己哪里不正常！”
他霍然而起，转头就走！
八月的北京热浪滚滚，私立医院的空调很舒适，窗外窗内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陈一航跑出诊室，转过很多弯，迷失在一处热带绿植造景的室内花园中。
陈年的记忆重新回笼，卷着青春伤痛再次袭来。
那时，他知道自己身体特殊，专心致志学习，只希望能有好成绩。他和年级学霸争第一名争得不可开交，之后莫名其妙的，两人产生了情愫。
他们约定共同的目标。一起努力。
年少的陈一航倾心相许，甚至不管不顾地告诉了对方自己的身体状况。
两人躲在图书馆的角落偷偷亲嘴，情到浓处，对方抚摸着陈一航的身体，说：“一航，你给我生个小孩吧，我们的孩子一定又聪明又漂亮，一定也是学霸。”
有脚步声响起，是护士端着一杯水过来，眼神询问。
陈一航闭了闭眼，谢绝了，他只觉得万分难堪。
为什么我要让自己沦落到人人审判的境地呢？
李想尾行而至，沉默观望了一会儿，轻轻上前，抱住了陈一航。
陈一航眉心收紧。
“你觉得我是一个异类，是个怪物？”
“你确实是很特别的一个人。”
李想这是实话实说，第一次看见陈一航的时候，他还戴着口罩，只能看见半张脸，但那时李想看着他的眼睛，脑中浮现的第一个评价就是：漂亮。
但对于一个男人，不是应该说他帅吗？
陈一航身上确实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让人想好好对待，好好爱惜。
“一航。”李想抚摸他的额头，摸到他有点低烧，语调放柔：“陈梦古欺负姐姐，被他爸爸打断了手臂。而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之所以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全都是因为你爸妈不在了。你想想看，有天你的儿子长大，被不怀好意的男人欺负了，怎么办？”
陈一航看着李想琥珀色的眼睛，彻底呆住。
那时候，父母已经给自己预约了手，去除所有不该有的组织，之后做激素治疗。这样，自己就可以以正常的身体状态进入大学。
可是，就在手术当天，陈一航选择了离家出走！
父母找到他的时候，他是和那个男孩子在一起……
之后……
陈一航的眼泪涌了出来。
他从没见过父亲生那么大的气，也从没见过母亲哭得那么伤心。
之后陈一航被关在家里，父亲用他的账号帮他填报志愿，全部都是省外学校。
而那个男孩子也被家里火速安排出国，这辈子都不再见了。
很多很多年之后，陈一航收到了来自加拿大的圣诞礼物，附加一张卡片，写着：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选择了逃避！
可是，可是……你也没办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陈一航抬起手，回抱李想。
至少你还在我身边，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陈一航在想，如果有一天，李想的孩子也像我一样任性妄为，他恐怕……
不是恐怕，他一定会被当场气死！
眼前的爱人更值得珍惜。
“好吧，好吧。”陈一航把下巴搭在李想肩膀上，狠狠咬着牙：“做基因检测，我确实应该为他为你多考虑一些。”
李想暂时赢了，但他并不开心。他不知道自己该盼着正常还是不正常，如果他正常，伤害的是我的爱人。如果确实不正常，也失去了一个亲人……
他只能紧紧抱住陈一航。
“别难过了。”
陈一航感觉自己的胸膛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灌进来，再怎么拥抱也捂不暖。
穿刺做检测，陈一航很疼，但他忍着。
李想没有第一时间去安慰他，想让陈一航感受一下疼痛，这只是他将来要受的痛苦的很小的一个缩影，希望他能知难而退。
然而，当冷汗从陈一航的额头冒出来，李想就受不了了，握住陈一航的手，心疼得要命。
之后好几天，俩人都不说话，三里屯的大平层像没人住似的。
突然有天晚上，陈一航爬起来，拿着手机就出门。
还没走出小区，就被池虎拦截住。
“陈哥你肯定想吃什么，你说。”
陈一航嘴硬。
“我不啊，我就随便走走，你怕我跑了吗？”
池虎笑起来。
“小陈总的眼睛闪闪发光，狼一样滴。”
“少学萨里古，他带歪了你了。”
“咱们是一家人嘛。”
池虎笑着，轻轻推着陈一航转身往回走。
“鹿苑是个很干净的地方，您没感受过疫情的威胁，出门连口罩都不戴。可是现在疫情仍然很严重，北京就格外严重。您现在是两个人的身子，能不出门别出门，这套房空气和水的过滤系统都是医用级别的，还是比较安全。”
陈一航觉得自己太尖锐了，有点不好意思。
“我想吃糖葫芦。”
“没问题。”池虎毫不犹豫点头：“先送您回去，我马上就去买。”
可是，池虎跑遍了四周的干果店，只买到了糖雪球，山楂裹着糖霜。
按理来说，陈一航应该理解他，应该接受，现在是八月底，北京最热的时候，怎么做糖葫芦？
可是，道理都懂，他就是不开心。
陈一航独自坐在厨房的岛台旁，腰疼、肚子疼，守着一袋糖雪球吧嗒吧嗒掉眼泪。
“哎呦喂，不就是一口吃的嘛。”
李想走进来，拿起糖雪球去洗手池，把外面的糖壳洗掉，就还原了山楂本来的样子。
他从橱柜里找出一口小奶锅，放在火上，加冰糖熬煮，熬成糖浆，把山楂放进去滚，又接了一盆纯净水，放了很多冰块，把裹了糖浆的山楂放进去，很快拿出来，山楂外面就结成了一层透明的糖壳。
山楂球一个个晶莹剔透的，摆在白瓷盘子里。
李想拉扯着陈一航过来。
“吃吧吃吧吃吧。”
陈一航吃了一个，不满意。
“我要的是冰冻的那种，扁扁的。”
“扁扁的有何难？”
李想拿了保鲜膜铺在厨房台面上，把山楂球一个个摆上去，另外用保鲜膜覆盖住，用盆子底按压，全部压扁。
李想把扁扁的山楂码进保鲜盒，放进急冻层。
“十分钟，十分钟就可以吃了。”
陈一航馋得几乎失去了理智，弯腰盯着冰箱门的液晶屏幕，一分一秒地等着。
李想从旁看着，忽然觉得他好可爱。
他上前，抱住陈一航。
“哎，不跟我闹别扭啦？”
陈一航顾不上他，全部心神都放在急冻层。
李想就趁机占占便宜。
然而，等十分钟时间到来，把冰山楂球拿出来。陈一航满怀热情地吃掉一颗，表示非常满足，然后，他就不想吃了。
李想点点头，可能我手艺还差点意思，等再练练吧。
陈一航心理得到满足，主动地过去，抱抱李想。
“对不起啊，我太无理取闹了，我也控制不了我自己。”
李想回抱住他，嘴唇碰碰他手背输液的青紫痕迹。
“其实你也很难受，你不说，我都知道的。”
“李想，你也太好了吧，都不会发脾气的。“陈一航简直有点不可置信，他自己都觉得欺负李想有点欺负得太过了，而李想从来不生气，以前还会抱怨，现在连抱怨也不说了。
李想并不在乎这些，指节刮刮他的鼻梁。
“对你好的人还少啊？我要是不努力，老婆就被别人抢走了。”
“谁是你老婆？”
陈一航羞愤交加拿脑壳顶李想的脸。
“你还比我小一岁呢，叫哥。”
“好，叫哥，一航哥。”李想故意捏着嗓子，掐着兰花指，学猫咖服务员的声音：“一航哥哥……”
陈一航赶紧捂住他的嘴，全身起鸡皮疙瘩。
李想笑起来，抱住他，推高t恤，身高差加上坐姿刚刚好对准位置，一口含住，轻声呢喃。
“老婆，你等着我呢，我也等着你的。”
你守着你自己的秘密，等着一个能理解能接受你的人，等一个让你足够倾心的人，你等到了。
我虽然口口声声说只想要一个爱人，但我条件可多了，多到我自己都说不清，然而有天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他什么样，我喜欢的人就是什么样。我也等到了。
陈一航全身发热，拿起一颗山楂，啃了些糖壳，捧起李想的脸颊，吻住他的嘴唇。
脆脆的冰糖融化，唇齿间流淌着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