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庭州整个人以一种扭曲的姿态护在她身上,用他的身体为她挡住了大部分冲击和飞溅的玻璃、金属碎片。
林微的心脏猛地一缩,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林微猛地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慕庭州近在咫尺的脸。
那张往日里总是带着警惕、算计或颓废的英俊脸庞,此刻一片灰败,毫无血色。
额角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慕庭州半边脸颊和昂贵的衬衫领口。
慕庭州紧皱着眉头,双眼紧闭,浓密的睫毛在惨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呼吸微弱而急促,嘴角也溢出一缕刺目的鲜红。
慕庭州,他用他的身体,在那一刻,用自己的命,换了她活下来的可能。
林微瞪大了眼眸,不可置信的看向慕庭州。
平时这个家伙恨不得她去死,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慕……慕庭州?”
林微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撕心裂肺的恐慌。
林微颤抖着手,带着血污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慕庭州冰冷的脸颊。
为什么?
慕庭州为什么要这么做?
慕庭州不是一直怀疑她,防备她,把她当作乔染的替身吗?
他不是那个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自私冷酷的慕庭州吗?
在死亡降临的瞬间,他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保护她?
甚至……连思考都没有?
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巨大的震撼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林微摇摇欲坠的心防。
林微看着慕庭州毫无生气的脸,看着慕庭州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和血迹,一股前所未有的、汹涌而复杂的情感瞬间淹没了她。
恐惧、后怕、难以置信还有,一种被强烈冲击后,名为“心疼”和“震撼”的情绪。
这种情绪如同破土的藤蔓,疯狂地缠绕上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冰冷算计的城墙在这一刻轰然倒塌,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底最深处,彻底碎裂、重塑。
林微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不顾一切地摇晃着慕庭州冰凉的身体,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污滑落。
“你不能死你听到没有,慕庭州。”
此刻,林微顾不上,什么任务,什么林家,什么母亲,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慕庭州,你不是防备我吗?不是拿我当替身吗?
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车厢内一片狼藉,警报声尖锐刺耳。
司机在驾驶座上痛苦地呻吟着,艰难地试图报警求救。
而林微的世界里,只剩下怀中这个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男人。
那个在死亡关头、超越了一切算计和猜疑的、近乎本能的保护。
慕庭州灰败的脸色在破碎车窗透进来的惨淡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白。
那只曾紧紧护住她后脑的手臂无力地垂落,冰凉的手背擦过她的脸颊。
“慕庭州,你醒醒,你看着我。”
林微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带着绝望的哭腔,她徒劳地摇晃着他,冰冷的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污不断滑落,滴在他毫无反应的脸上。
“别死,求你了,别死。
慕庭州,这份恩情,我还不起。”
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窒息。
“林,林助理。”
驾驶座传来司机微弱痛苦的呻吟,他艰难地侧过头,脸上也满是血污,“报,报警,我,我动不了。”
司机的声音像一根针,刺破了林微绝望的混沌。
报警,对,报警,叫救护车。
林微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想从慕庭州身下挪出来,但慕庭州太重了,而且身体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在撞击中承受了绝大部分力量。
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扯到慕庭州身上的伤口,让林微心如刀绞。
“别动他,等救护车。”
司机嘶哑地提醒,他尝试了几次,也无法移动分毫。
林微只能停下,一只手紧紧攥着慕庭州冰冷的手,另一只手颤抖着在狭小的空间里摸索自己掉落的手机。
屏幕已经碎裂,但万幸还能用。
林微沾满血污的手指在碎裂的屏幕上滑动,好几次才按对了紧急呼叫。
“喂,120吗,车祸,快,快来人,在……在……”
林微语无伦次地报着位置,声音尖锐而破碎。
“有人快不行了,流了很多血,求求你们快一点,快一点啊。”
挂断电话,林微又颤抖着报了警。
等待救援的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林微紧紧握着慕庭州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他正在飞速流逝的生命力。
她看着慕庭州紧闭的双眼,看着他失去血色的嘴唇,看着他额角狰狞的伤口,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撞击前那一刹那。
他毫不犹豫扑过来,用身体将她完全覆盖的画面。
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
这个她处心积虑接近、带着任务、时刻提防的男人,为什么会在生死关头,选择用自己的命来换她的?
一种混杂着强烈愧疚、震撼、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心疼,如同汹涌的岩浆,在她冰冷的任务外壳下疯狂奔涌、灼烧。
精心构筑的堤坝在这样纯粹而惨烈的牺牲面前,轰然倒塌,碎得彻底。
远处终于传来了由远及近、令人心安的救护车和警车的鸣笛声。
红蓝闪烁的警灯刺破了黑暗。
“这里,快救人,这里有人重伤。”
林微用尽力气嘶喊,声音沙哑撕裂。
救援人员迅速撬开变形的车门。
当看到车厢内惨烈的景象和慕庭州扭曲的姿势时,经验丰富的急救医生脸色都凝重起来。
“小心,脊椎可能受伤,固定颈托,上担架,动作快。”
医生指挥着,小心翼翼地将慕庭州从林微身上移开。
身体骤然一轻,林微却感觉心瞬间空了一块。
她看着慕庭州被轻柔而迅速地固定在担架上,看着慕庭州毫无知觉地被抬出废墟,看着他身上被鲜血浸透的昂贵西装,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女士,你怎么样,能动吗,有没有哪里受伤?”
另一名急救人员关切地询问林微。
林微这才感觉到全身无处不在的疼痛,手臂、后背、膝盖都在火辣辣地疼,额角也有一道被玻璃划破的口子,鲜血顺着鬓角流下。
但这些疼痛比起慕庭州的样子,根本不值一提。
“我,我没事,快救他,救救他。”
林微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跟上去,却被护士轻轻按住。
“你需要检查和处理伤口。”
护士温和但不容拒绝地说,“放心,医生会全力抢救他的。”
林微被护士搀扶着坐上另一辆救护车,目光却死死追随着载着慕庭州的那辆疾驰而去的救护车,直到红蓝的灯光消失在街角。
林微坐在救护车里,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后怕和恐惧。
沾着慕庭州血迹的手紧紧攥着,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医院急诊科,一片兵荒马乱。
林微额角的伤口被迅速清洗缝合,手臂和膝盖的擦伤也做了处理。
医生判断林微有些轻微脑震荡和软组织挫伤,建议留院观察。
但林微拒绝了,处理完伤口就跌跌撞撞地冲向抢救室。
抢救室的大门紧闭,门上亮着刺眼的红灯。
林微浑身发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无力地滑坐在地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慕庭州毫无生气的脸、额角汩汩流血的画面、以及他扑过来时那决绝的姿态,在她脑海中不断闪回。
“家属,慕庭州的家属在吗。”
一个穿着手术服的医生推门出来,表情严肃。
林微猛地站起来,踉跄着冲过去。
“我,我是,他……他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