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宇亮抬起眼皮，看了杨嗣昌一眼，又立刻垂下。
崇祯皇帝如何不知道前两次都是锦衣卫查的？
查了两次，却没有结果。
如今杨嗣昌不接这个任务，那岂不是让锦衣卫再去查第三次？
皇帝越想越气，将满桌子的折子掀到地上。
“都滚出去，此事朕亲自盯着，无需再奏。”
刘宇亮不说话，率先告退，杨嗣昌紧随其后。
两人出了御书房，首辅大人先开口。
“听闻江夏合作社的陈吉发，是建斗（卢象升）的故徒。你方才为何不让圣上召建斗来处置？”
“圣心难测，你我何必为了个愣头青触怒圣上？”
刘宇亮眯起眼睛，立刻明白了杨嗣昌的小九九。
此人心胸狭隘，能力一般，卢象升这种干臣一旦做出功绩，于他绝对不是好事。
像薛国观这种弄臣，才是杨嗣昌的盟友。
刘首辅不说话了，摇摇头与杨嗣昌擦身而过。
后者轻蔑一笑，暗中盘算着如何弄死这条老狗。
杨嗣昌回了内阁值房，立刻草拟意见，让各府县严防民众大批南下。
同时，要求不得激起民变，若有违者，定斩不赦。
至于陈吉发本人的事情，崇祯皇帝思来想去，招来东厂太监王德化，让他带领五十缇骑出京，先将陈吉发带回京城，停职彻查。
缇骑出京这天，季闻道刚从大名府回到北京。
有个相熟的锦衣卫档头来见他，说了朝堂上的事情。
季闻道心说不妙，连忙找到熊应芳，让他赶紧派人与陈吉发联系，递送消息。
不过，这个时候陈吉发早已不在大名府，而是化装成商贾，到了胶州浮山所。
陈吉发知道历史大势，也知道崇祯皇帝不会放任自己发展到羽翼丰满，所以，他从未将希望放在朝廷之上，而是从一开始就做好了独自承担所有的准备。
十艘风帆战舰停泊在浮山所港口外的海面，旗舰“江夏号”之上，王国禄、李平寇和张凯翼已经等候多时，除此之外，还有负责后勤保障的蒋卫国，负责登陆突击的徐百川。
陈吉发与众人打了招呼，便径直到战舰舱内部署登岛作战。
这次作战任务，首要是夺回皮岛，并在岛上修筑永久防御工事，将之经营成为牵制满清的重要海上堡垒，其次，便是要骚扰劫掠沿海地区，特别是朝鲜地区，以战养战。
旗舰开拔，浩荡的舰队便立刻出发。
星夜兼程，第三天中午，便看见了朝鲜海州的翁津城。
陈吉发远远的用望远镜观察了一番，下令炮击两轮，等对面的海船慌慌忙忙准备出港的时候，便下令撤离继续北上。
傍晚时分，船队抵达大同江口，对着南场港口又是一通炮轰，未见有大量的舰队出击，徐百川便带着甲士上岸，大肆抢掠一番，约莫弄到了一万多两银子，又烧毁了客栈，等朝鲜人的舰队从远处出现时，便逃之夭夭，不与其交战。
风帆战舰在远海的航行能力远高于这个时代朝鲜人所用的那些沙船和舢板，而陈吉发又有资料库中的水文数据，来去自如，打了就跑，朝鲜人的舰队连续两次扑空，自然恼怒不已，将这个消息上报到了王庭。
此时朝鲜王是仁祖李倧，这人虽然经历了被满清征服的屈辱历史，但从其自身经历来说，却并非无能之人。
他生于黄海道的海州，陈吉发炮击的翁津正是故地，因此，当听说有明朝舰队正在北上，便立刻下令沿海舰队集结，全力防范，同时向清廷报告。
陈吉发并不理会这些朝鲜人如何反应，按照计划继续北上，沿途炮击重要的港口城市，第五天中午抵达皮岛附近。
皮岛位于鸭绿江口，隔海相望朝鲜的铁山。
占领这个据点，就能够切断满清同朝鲜之间的联系，同时还能威胁到海城、辽阳方面，让满清不能够从容入关。
毛文龙经营皮岛的时候，这座小岛聚集了从辽东撤下来的军民数万人，满清占领这里之后，便对岛上居民进行了屠杀和迁徙，目前，这座岛上只有一个哨站，总共三十多户渔民，都是朝鲜人。
徐百川登陆后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将四处躲藏的渔民全部抓了起来，将他们送到铁山方向的岸边，让他们返回朝鲜，向当地官府申明合作社的占领主张。
朝鲜官府并不知道有合作社这个组织，以为是普通的海寇，第二天下午的时候，便有大量的海船过来找麻烦。
陈吉发这次带来的船用了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技术，都是双层三桅的大帆船，每艘船装载四十门火炮，旗舰主炮使用二十四磅口径，足以洞穿这个时代任何海船的甲板。
不过，对面的舢板和纵火船数量巨大，硬拼并不占优势，双方打了几轮炮战，便远远脱离接触。
第二日早晨，陈吉发的舰队再次来到大同江口，先是劈头盖脸一顿炮击，接着便消失不见。
朝鲜王李倧很快接到了报信，喊来臣子研究了半天，总结认为，这些天杀的海寇，不停骚扰的目的，可能是想要谈判。
双方舰队再次遭遇的时候，朝鲜人先派出了和谈的使者。
来人是个干瘦的老头，精通汉话，上了江夏号的甲板，眼睛四处偷看。
陈吉发就在甲板上接待，有系统的辅助，他先是试着同对方用朝鲜语问好，这稍微拉近了双方的关系，紧接着，使者便进入了正题。
“朝鲜已经成为清国的属臣，明国的商船如此放肆，是不把清国和我们放在眼里吗？”
“明国的人为什么要把清国放在眼里？至于你们，不是从来都跟随胜者吗？”
“你只是个商人，如此嚣张，只怕会吃些苦头。”
“不可以吗？据我所知，清国没有海军，这片海域仰仗的就是你们朝鲜人的海军。过去的几天，我已经证明了你们拿我毫无办法，既然如此，何不耐心坐下来，让我们好好谈谈？”
那使者转了转眼珠子，最终坐了下来，陈吉发也不为难他，斟上好茶，恭敬奉上。
“我们准备租借皮岛作为合作社在黄海地区的据点，租期一百年。从此朝鲜与明国的生意，都可以在皮岛进行交割，我们负责将货物运送至此。”
“大言不惭！如果你们真的要与我们做生意，海州、汉城都是可以的。为什么非要占皮岛？我看你们就是包藏祸心！”
“此言差矣。皮岛本来就是东江镇的驻扎地，而且，这地方位置优越，往后，若是我们愿意同清国做生意了，也是用得到的。”
使者嗤笑一声，并未给予答复，起身走了，态度十分倨傲。
赵坤兴起身想要拦住他们，陈吉发拉住了他。
“无需管他们，既然谈判不成，那就继续炮击。”
使者回到朝鲜人那边之后，陈吉发又带着舰队沿着朝鲜海岸线向南行进，遇到港口就炮击劫掠，遇到小股船队就全部击沉，人员扔在岸上自生自灭。
到五月底的时候，朝鲜沿海已经几乎没有商队下海，而跟在他们身后的朝鲜海军，也已经疲惫不已。
这个时候，清国对朝鲜的回复也已经到了，要求朝鲜不得答应明国的领土要求。
李倧心中苦不堪言，再次上书，严明“租借”是为了通商需要，现如今沿海不靖，商贸难行，恐怕会影响朝鲜对清国的岁贡。
皇太极对海防没有什么概念，连续收到朝鲜的国书，也有些意外，于是派亲信到朝鲜去看看。
而这个时候，陈吉发的舰队杀了个回马枪，重新回到皮岛，并着手在岛上修建工事。
六月份是黄海风高浪急的时候，这个月份，满清和朝鲜的小型船只无法下海，大型战舰又不是风帆战舰的对手，因此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朝鲜人在岸上设置了了望哨，监视明国人的举动。
与此同时，清国特使抵达铁山后，立刻集结附近的兵力船只，准备等天气好转，就反攻夺岛。
陈吉发上岛之后，就按照原计划开始构筑永久工事。
在重要的高地部署炮台，安放用于了望的热气球，挖掘地下工事等等。
由于有水泥等新材料和工兵队的专业人员，这个施工速度远超朝鲜人的想象，等七月上旬风暴过去，这里已经完成了四座炮台、十一个堡垒的建设，能够容纳六百人的驻军，全部使用最新式的遂发火枪和火炮。
以这个时代的军队抢滩能力，想要攻占这里，不集结上万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
而有外海的风帆舰队，满清和朝鲜的海军投送能力有限，不可能短时间内集结上万人的登陆部队。
铁山的朝鲜守将并不死心，七月初十的时候，组织了一次大规模的登岛突袭，集结了大小战船二百多艘。
然而，在岛上炮台和舰炮的夹击之下，折损了半数的海船，葬送了三千多人，仓皇逃回。
特使将消息报到了皇太极手上，这位清国开国皇帝自然是大发雷霆。
不过，愤怒过后，该解决的问题还是要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