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光裹着郝悦的身体,像团被风揉皱的红绸。
湛风的掌心沁出冷汗,指节因攥得太用力泛着青白——他能清晰感觉到,那只被自己紧紧扣住的手正逐渐变得透明,像块在阳光下融化的冰。
\"郝悦!\"他的声音带着破音,拇指无意识地摩挲她后颈那道旧疤。
四年前魔修的刀刃留下的痕迹,此刻正随着数据流动泛起幽蓝,像条活过来的毒蛇,正一寸寸啃噬她的神魂。
观测者的笑声从头顶裂缝漏下来,混着数据流特有的\"沙沙\"声,刺得他耳膜生疼:\"灵魂数据化进度37%,完美,这具样本的情绪波动值比预期高23%......\"
湛风喉间泛起腥甜。
他能看见,郝悦的神魂正从眉心处一丝丝抽离,化作细碎的光粒,被血光里的黑色漩涡卷向高处。
那些光粒里还裹着零星的记忆碎片——是他们在凡人市集抢糖画时,她沾着糖渣的笑脸;是她翻古籍时被墨汁染脏的指尖;是三年前他重伤濒死,她跪在灵池边,用灵力渡了他三天三夜,最后自己昏过去时,睫毛上挂的水珠。
\"停下!\"他大喝一声,周身雷纹瞬间亮起,紫色电弧如蛇群窜向血光。
可电弧刚触及光茧便被消融,只在表面炸开几星火花。
郝悦的睫毛颤了颤,原本攥紧他的手指突然松了半分,像片要被风吹走的叶子。
\"风哥......\"她的声音从意识深处飘来,模糊得像隔了层雾,\"糖画......甜的......\"
湛风的心脏猛跳。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的深夜,她窝在他怀里翻那本泛黄的《上古异闻录》,指尖点着\"观测者\"那页:\"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见到它,风哥你会怎么办?\"他当时吻了吻她发顶,说要拆了身体当炸弹掀了实验室。
可现在炸弹炸了,怎么还是留不住她?
\"蛮力......\"他突然听见她的声音在记忆里回响,\"修仙不是靠蛮力,而是靠心境。\"
这句话像盆冰水兜头浇下。
湛风猛地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焦躁突然沉了下去。
他伸出另一只手按在郝悦心口,灵力如游丝般渗入她体内——那些正在吞噬神魂的数据流,竟随着他的情绪波动加速流动!
方才的愤怒让数据流涨了两成,而此刻的冷静,又让它们慢了半拍。
\"情感共鸣......\"他低喃,雷纹在手臂上亮起更刺目的紫,\"你们靠捕捉情绪来同化灵魂。\"
观测者的笑声顿了顿:\"检测到变量觉醒,启动......\"
\"闭嘴!\"湛风打断它,掌心的温度突然降到冰点。
他想起结丹时师傅说的\"斩情台\"——不是真的斩断七情六欲,而是把情绪炼得纯粹如剑。
此刻他咬着牙,将对观测者的恨、对死亡的惧、对未来的迷茫全部压进灵海最深处,只留下最核心的那团火:是郝悦16岁时为他挡刀的决绝,是她20岁在他渡劫时撑着结界笑说\"我郝悦的男人,哪能这么容易死\",是方才她在光茧里,哪怕意识模糊也要勾住他手指的那股子倔。
\"就剩这个。\"他对着空气说,像是宣誓,又像是对郝悦的承诺。
体内突然泛起灼烧般的痛。
金手指的灵力感知能力在这一刻彻底苏醒,原本只能捕捉方圆十里灵力波动的灵觉,此刻竟顺着那团纯粹的执念,撕开了一层他从未触及的屏障。
他看见数据流的脉络在眼前清晰呈现——每根银色丝线都连着郝悦的情绪节点,而这些节点的中心,是他们交握的双手。
\"灵觉剥离......\"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
雷纹剑突然发出龙吟。
原本与元婴融合的剑身泛起三色光——紫电、赤焰、还有一缕淡青,正是郝悦惯用的木灵根颜色。
湛风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将剑尖对准两人交握的掌心:\"郝悦,抓稳了。\"
血光突然剧烈震颤。
观测者的尖叫混着数据崩解的杂音炸响,那些正在吞噬郝悦神魂的银线,竟一根接一根地断裂、消融。
郝悦的手指重新攥紧他,力气大得几乎要掐进他骨缝里,可他却笑了——因为他感觉到,那只手的温度正在回升,不再是刚才的冰凉透明。
\"数到第三串了。\"她的意识突然清晰了些,带着点撒娇的尾音,\"风哥,你说的十串......\"
\"等出去了,买二十串。\"湛风喘着气,额角的汗滴进两人交握的掌心,\"但现在......\"
他的灵觉突然一震。
原本只能感知十里的范围,此刻竟像被人扯开了一层幕布,千里外的灵脉流动声、百里外妖兽的低吟、甚至隔壁城凡人市集的喧哗,都清晰地涌进他的识海。
这感觉太过强烈,他险些栽倒,却在踉跄时更紧地搂住郝悦。
观测者的笑声彻底变了调,混着电流杂音:\"警告!
变量突破实验阈值!
启动......\"
\"启动什么都没用了。\"湛风抬头看向裂缝,紫电在眼底噼啪作响,\"我掀了你们的实验室。\"
郝悦的睫毛终于完全睁开。
她望着他染血的衣襟、泛紫的瞳孔,突然抬手抹掉他嘴角的血:\"风哥,你头发翘了。\"
这句话让湛风紧绷的神经突然松了。
他低头吻她沾血的指尖,而在两人相触的瞬间,他的灵觉再次暴涨——这一次,他甚至\"看\"到了观测者所在的位置,在九霄云外,在星河尽头,在某个泛着冷光的玻璃罩里。
\"原来......\"他低笑,\"原来你们藏得这么浅。\"
血光开始消退。
郝悦的身体重新变得温暖,那些讨厌的数据流像被风吹散的灰,消失得干干净净。
观测者的尖叫还在继续,可湛风已经听不清了——他的灵觉还在扩张,每一寸新触及的地方,都像给他的剑又磨利了一分。
\"郝悦,\"他轻声说,\"下次,换我带你看更大的世界。\"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高空,观测者的屏幕突然全部黑屏。
最后一行数据闪烁着红光:
【变量觉醒:灵觉剥离完成,感知范围突破临界值——】
【警告!警告!实验体已掌握定位主系统能力!】
湛风的瞳孔收缩成针尖。
他能清晰\"看\"到郝悦神魂周围缠绕的银线——那些本应是淡金色的灵魂光雾里,此刻爬满了墨色枝蔓,每根枝蔓都扎进她记忆最鲜活的部分:在巷口抢糖画时被她偷偷多塞的那半块芝麻糖,在灵草园里她为他包扎被毒刺划伤的手掌时,睫毛扫过他手背的痒意,还有去年大雪夜,她裹着他的外袍缩在火盆边,说\"等我们都成了化神期,就去极北看极光\"时,眼底跳动的星火。
\"原来你们专挑最烫的记忆下嘴。\"他喉间溢出冷笑,指尖雷纹骤然凝聚成半透明的刃。
这把由灵觉淬炼的\"刀\"与寻常灵剑不同,刀身流转着郝悦神魂的淡金,每道纹路都对应着他刚刚\"看\"穿的数据流脉络——方才灵觉突破时,那些原本混沌的银色丝线突然在他识海展开成一张网,网心正是郝悦被侵蚀最深的情绪节点。
\"风哥......\"郝悦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抽搐,神魂光雾里的墨色枝蔓突然泛起红光,像被戳到痛处的活物。
湛风手腕微旋,灵觉之刃精准挑向其中最粗的那根——那是连接着她三年前为他渡灵时,耗尽灵力昏死前最后一缕执念的丝线。
\"啊!\"郝悦突然弓起背,一口黑血喷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
黑血落地的瞬间化作无数银蝶,扑棱着撞向血光屏障。
她的神魂光雾却明显清亮了几分,原本透明的指尖重新泛起肉色:\"疼......像被人扯着回忆撕......\"她喘着气,另一只手吃力地抬起来,指甲掐进他手腕,\"但......轻了。\"
湛风的灵觉顺着她的痛感蔓延。
他看见那些墨色枝蔓正在疯狂收缩,试图退回血光深处的漩涡。
他咬了咬牙,灵觉之刃骤然暴涨三寸,在郝悦神魂周围划出一个金色光圈——这是他根据刚才观测到的数据流规律,临时构建的\"灵魂滤网\",只放郝悦自己的记忆通过,却将所有外来丝线绞成碎片。
\"成了!\"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观测者的电子音。
最后一根墨线被绞碎的瞬间,郝悦的睫毛猛地一颤,原本涣散的眸光重新聚成星子。
她抬手抹掉他嘴角的血,指腹还带着方才喷血后的湿冷:\"你还真敢用灵觉当手术刀......\"她笑起来,眼角却沁出泪,\"不过......我信你。\"
这句话像团火,\"轰\"地炸开在湛风胸口。
他突然想起初遇时,她也是这样,明明被魔修的剑气划伤了腰,还咬着牙说\"我信你能护我\"。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正随着灵觉的消耗传来灼痛——方才强行扩展灵觉已经透支了七成灵力,现在每多维持一秒滤网,他的元婴便多一道裂痕。
但他不能停。
他从储物戒里摸出最后半块玉符。
那是三年前在极西秘境捡到的\"万劫不灭符\"残片,当时郝悦还笑他\"捡块破玉当宝贝\",此刻符面却泛着与郝悦神魂同频的金光——原来这符的灵性,早就在他们朝夕相处间,悄悄认了两人的魂契。
\"这次换我用记忆封印你。\"他将符贴在郝悦心口,灵力如潮水般灌入符纹。
符面上浮现出一幅幅画面:是她16岁时举着糖葫芦蹦跳的侧影,是她20岁在他渡劫时被雷劈焦的发梢,是三天前她窝在他怀里翻书时,发间飘来的艾草香。
这些记忆像活的锁链,将郝悦的神魂与符纸紧紧缠绕,把那些试图卷土重来的数据流挡在三寸之外。
\"这符......\"郝悦的声音突然发颤,她望着自己心口浮动的记忆光茧,\"是用我们的......\"
\"是。\"湛风打断她,额头的冷汗滴在符面上,晕开一片水痕,\"观测者靠情绪数据侵蚀灵魂,那我们就用最鲜活的、只有我们知道的情绪当封印。\"他的灵觉突然一滞——方才还在崩溃的数据流,此刻竟诡异地平静下来。
不对劲。
这个念头刚升起,血光突然暴涨成遮天蔽日的幕布。
玄冥渊的岩壁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上方的裂缝里涌出更多黑色漩涡,像无数张巨口要吞噬一切。
郝悦突然瞪大眼睛,指尖死死抠住他后颈:\"风哥!
你......\"
湛风这才察觉不对。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原本结实的肌肉正在变得半透明,能清晰看见下面跳动的血管,像被人按下了慢放键的融化冰雕。
他的灵觉还在疯狂扩展,却不再受控制地往血光深处钻,那里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正举起泛着冷光的\"笔\",在虚空中划出刺目的红痕。
\"是观测者的反击......\"他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释然。
刚才用灵觉定位主系统时,他就该想到——当实验体反过来观测实验者,代价从来不是单方面的。
郝悦的手还扣在他后颈,那里的旧疤正随着他的虚化泛起温热,像在提醒他,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难被数据吞噬。
\"风哥!\"郝悦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试图用灵力稳住他虚化的身体,却只摸到一片逐渐消散的光雾。
湛风没有慌。
他望着她因为焦急而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她说过的话:\"修仙不是靠蛮力,而是靠心境。\"此刻他的心境比任何时候都澄明——就算身体被数据吞噬,只要郝悦的神魂里还存着他们抢糖画时的甜,渡灵时的暖,看极光的约,那他就永远不会真正消失。
血光还在暴涨,玄冥渊的塌陷声越来越近。
湛风的身影已经虚化成一片淡紫的雾,却依然保持着将郝悦护在身后的姿势。
他望着她颤抖的唇,用最后一丝灵力在她识海种下一道念头:
\"等我。\"
然后,他彻底融进了血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