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革新司衙门前的火把燃得正旺,空气里混杂着火油、铁锈和血腥的气味,令人胸口发闷。
人群静默,只有偶尔的低语和甲胄摩擦声在夜风中飘散。
孙铭跟卢俊两人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想到,陛下的圣意,竟然是把范仲淹交给从龙密卫。
若是梁宇不在这里,两人或许可以先将范仲淹强行拘走,带去大理寺再说,可当着梁宇的面,尤其是这位大内总管刚刚宣读完圣旨,两人都不敢造次。
孙铭额头上,黄豆大的冷汗不断地滴落,若是这件事办砸了...
卢俊也清楚范仲淹是自己父亲扳倒余瑾这个杂碎的重要一环,整个人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脸色铁青。
忽然,长街尽头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那声音极淡,像是夜色里一缕冷风拂过,却让人心头莫名一紧。
孙铭和卢俊正低声交谈,忽然察觉到异样,齐齐抬头。
只见街角的阴影中,缓缓走出一队黑衣人。他们身着绣有暗红龙纹的黑色劲装,腰间佩刀,头戴覆面铁甲,面具之下只露出一双冷漠的眼睛。每一步都整齐划一,悄无声息,仿佛夜色本身凝聚而成。
火光映在他们的甲胄上,反射出一层暗红的光晕。空气中,血腥与铁锈的味道愈发浓烈。
围观的百姓、革新司旧部,甚至那些大理寺卫士,都不自觉地后退半步,生怕沾染上这股森冷的杀气。
孙铭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下意识地往卢俊身边靠了靠,低声道:“从龙密卫……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卢俊咬着牙,脸色铁青。他的手指在腰间的刀柄上摩挲,却没有勇气拔出来。谁都知道,从龙密卫不是寻常禁军,更不是大理寺那些只会狐假虎威的衙役。他们只听命于皇帝,昭狱的门一旦关上,连三公九卿都未必能插手。
“我怎么知道,好一个余瑾,难怪他敢跟你这个大理寺卿硬来,从始至终,陛下都站在他那边。”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稍安勿躁,看看形势如何再说。”
黑衣人队伍最前方,一人身形清瘦,步伐沉稳。他的官服与众不同,胸口绣着一条盘龙,袖口隐约可见金线流转。面具下的眼神幽深,带着一丝阴翳。
他走到范仲淹面前,停下脚步,目光在范仲淹与余瑾之间扫过。
火把下,贾诩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清瘦的脸:“奉陛下口谕,革新司参事范仲淹,因涉人命重案,物议沸腾,着由从龙密卫收押昭狱,静候圣断。”
范仲淹神色平静,微微颔首。
贾诩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展开,朗声道:“范仲淹,革新司参事,因革新司案涉命案,朝议未决,暂由从龙密卫收押。昭狱之门,非圣断不得开。你可有异议?”
范仲淹摇头:“无异议。”
贾诩点头,转身对身后的黑衣人一挥手。两名从龙密卫上前,动作干净利落地为范仲淹松开大理寺的锁链,换上昭狱特制的铁镣。
孙铭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咬着牙,低声道:“这下完了……”
卢俊的手指微微颤抖,死死盯着贾诩。他压低声音:“贾诩是余瑾的人,范仲淹进了昭狱,我们再想动手,难如登天。”
余瑾站在一旁,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他看向孙铭和卢俊,语气淡然:“把人交给从龙密卫,我放心。昭狱虽冷,宫中自有公断。总比某些人,借着律法之名,行蝇营狗苟、蛇鼠一窝之事,要强得多。”
贾诩闻言,目光微动,嘴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没有多言,只是对余瑾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范仲淹被黑衣人押着,缓步走向街口。
围观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送着这位革新司的左膀主事被带入夜色深处。
孙铭终于忍不住,低声咒骂:“余瑾,你别得意太早!昭狱虽深,未必能保得住他!”
余瑾没有理会,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对贾诩道:“贾从龙使,范大人就拜托了。”
贾诩点头:“余相放心,昭狱虽冷,律法尚存。”
卢俊咬牙切齿,低声道:“你们别太嚣张,等着瞧吧!”
贾诩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卢中郎将,昭狱之门,非圣断不得开。你若有本事,便去求一道圣旨。”
卢俊脸色涨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梁宇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余相,陛下让咱家带给你一句话,过犹不及,得饶人处且饶人。”
梁宇凑近余瑾耳边,低声开口:“余大人,可别忘了,你与陛下之间的一月之期。”
余瑾面色不变,沉声回应:“请总管转告陛下,臣必谨记于心,交出一张让陛下满意的答卷。”
梁宇转过身,瞥了一眼孙铭,若有所指:“孙大人倒是勤于公务,这眼瞅着已经二更了,涉案的范仲淹已经被带走,孙大人不如早些带人离开,回去歇着。”
梁宇又再次看向还没离开的贾诩:“贾大人,你不回从龙苑吗?”
贾诩点点头:“稍后回去,下官留下,有几句话要跟余大人说,事关案情。”
“贾大人,你要记住,从龙密卫,是陛下手里的刀,言行举止,都要有分寸。”
“梁总管说的是!”
“卢中郎将,随咱家一起回宫吧,你后半夜还要当值。”
卢俊低下脑袋应了一声,跟孙铭交换了眼神后,带着羽林卫,护送着梁宇的轿子离开。
孙铭神色难看,咬牙切齿,不甘的眼神在贾诩跟余瑾身上来回扫视,紧握双拳,额头上青筋暴起。
“大人放心,昭狱,除了圣上之外,任何人都无法涉足,范大人进了昭狱,我可保他无虞,大人可安心筹备反击之事。”
余瑾笑着开口:“文和办事,我自然放心,介埔急的满头大汗,你倒是对我信心十足。”
“大人行事,从不无的放矢,既然敢在朝堂上认罪,就必有后手!诩,最清楚不过。”
余瑾有意无意的转过头去,看向孙铭:“孙大人,你还留在这里作甚?我革新司,可没有准备你的晚饭。”
贾诩讥讽道:“我看孙大人此刻怕是思量着,回去之后,如何跟背后那位交代,这事,可算是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