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京城南郊的官道上,薄雾尚未完全散尽,带着冬日特有的湿冷气息。
一阵“咕噜噜”的车轮声由远及近,打破了郊野的宁静。十数辆满载着货物的驴车,在一名魁梧汉子的带领下,缓缓驶来,最终停在了一座看起来早已荒废的别院门口。
李忠坐在头一辆驴车的车辕上,他跳下车,抬头打量着眼前这座院子。
院墙斑驳,墙头上长满了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枯草,那扇曾经应该是朱漆的大门,如今早已褪色,露出木料的本色,只有门上的铜环,似乎被人新近擦拭过,在晨光下反射着微光。
“都把车赶稳当了!别磕着碰着,这可都是给贵人备下的上等后臀肉!”李忠扯着他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对着身后的伙计们吆喝起来。
这既是给自家伙计打气,也是他数十年走南闯北养成的一种职业习惯。
声音洪亮,能壮胆,也能驱散这清晨的寒意。
他话音刚落,“吱呀”一声,那扇破旧的大门从内打开。
余瑾身着一身便于活动的青色便服,与同样换了便装的范仲淹,并肩站在门内,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李忠不敢怠慢,连忙小跑几步上前,躬身行礼:“小的李忠,见过余大人,范大人。侯爷吩咐的猪肉,一千斤,分毫不少,全都送来了。”
余瑾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目光直接落在了驴车上。
车上的猪肉用干净的厚麻布仔细覆盖着,一名伙计上前,将麻布一把掀开。
晨光之下,只见那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猪肉,皮白肉润,肥瘦相间,清晰的纹理如同上好的大理石。肉质紧实而富有弹性,散发着一股只有最新鲜的肉食才有的淡淡腥甜味。每一块,都是从正值壮年的肥猪身上精挑细选出的、最精华的后臀部位。
“侯爷有心了,都是好肉。”余瑾满意地点了点头,赞许道。
“余大人谬赞。侯爷吩咐了,定要用最好的肉,不敢有丝毫怠慢。”李忠恭敬地回道。
余瑾笑道:“好。肉我收下了。劳烦李管事回去转告侯爷,五日之后,还是此时此地,我在此恭候侯爷大驾,亲尝奇珍。”
交接完毕,李忠带着伙计们离去。
赶着空空如也的驴车走出百步之后,他终究是忍不住,回头再次打量那座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破落别院。
昨日,侯爷已经将与余瑾的谈话内容,原原本本地告知于他。
他当时的第一反应,就和侯爷最初一样——不可能,这是天方夜谭!
此刻,他心中更是充满了矛盾的思绪。
“就这么个鬼地方?连个像样的灶房都未必有,倒像是闹过鬼的凶宅。能把肉食存上一年?简直是痴人说梦!我李忠给主家卖了一辈子猪肉,也没听过这种神仙法子。”他心中满是不信与怀疑。
可转念一想,他又忍不住动摇起来。
“可……侯爷为何会信?永安侯府如今的风光,满京城谁人不知?那位余大人,虽是个手段狠辣的酷吏,却似乎从不说空话……万一……万一他真能做到呢?”
最终,所有的思绪都化为了一声长叹。
他摇了摇头,想不明白。只能带着满腹的困惑,赶着空驴车,消失在了晨雾之中。
别院之内,随着大门的轰然关闭,这里瞬间变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独立王国。
“希文,你先去前院书房歇息,这里油腻,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余瑾对范仲淹说道,随即便转身,对着早已等候在院中的数十名亲卫下达了第一个指令。
“关门!传我将令,从此刻起,此地列为禁区,除了我们自己的人,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来!”
“遵命!”亲卫队长躬身领命,立刻安排人手,将整个别院守卫得如铁桶一般。
余瑾指着那堆积如山的猪肉,对那些早已换上短打劲装的护卫们笑道:“你们今天的差事,不是动刀杀人,是动刀切肉!都给本官动起来,把这些宝贝,全都搬进去!”
为了确保技术的绝对保密,所有粗重的活计,全都由这些最信得过的亲卫担任,绝不假手于外人。
随着余瑾一声令下,院子深处一间厢房的门被打开,十五名同样穿着干净短褂、头戴方巾的厨子鱼贯而出。他们个个神情肃穆,看到余瑾,齐齐躬身行礼:“见过余大人!”
这些人,正是余瑾通过萧雨微的关系,从萧家“借”来的、刀工火候最顶尖的厨师团队。
余瑾领着众人,穿过前院,来到了作为生产基地的后院。
这里早已被改造得面目全非。
巨大的院子,被清晰地分成了三个区域。
左侧是“切割区”,一字排开摆着十数张由整块巨木制成的厚重案板,旁边放着磨得雪亮的各色刀具。
中间是“烹制区”,临时搭建了十几个巨大的灶台,上面架着一口口定制的、带有奇异厚重铁盖的大锅。这些铁锅的锅沿与锅盖都经过了特殊打磨,显得异常光滑。
右侧则是“封装区”,那里整齐地码放着数千个大小一致、造型古朴敦实的陶罐,以及一些旁人看不懂的金属夹具和一堆涂抹着黄褐色胶漆的软木塞。
正房被改造成了巨大的厨房,里面堆满了盐、糖、香料等各种调味品。而东西厢房,则被清空,打扫得干干净净,成了临时的成品储藏间。
余瑾开始下达一系列精准的指令,声音清晰,在空旷的院落中回荡。
“王师傅,你带人负责切肉,每块二两,务求大小均匀!”
“李师傅,你带人负责调味,按我给的秘方,分红烧与辛香两种口味!”
“其他人,负责烧火、看锅!火候必须严格按照我说的来!”
从这一刻起,一个足以改变这个世界后勤格局、创造无尽财富的全新产业,就在这座破败的荒院之中,正式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