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法正之意,原是要修书劝说旧友孟达归降,故而有此劝降之举。
并未向刘备言明其真正用意。
刘备其实并不喜欢孟达,这人左右逢源,朝秦暮楚,非忠贞义士。
但这倒还能忍。
然前世此人曾怂恿刘封拒不发兵救援关羽,既害了云长性命,又间接致封儿于死地,更让蜀汉国力一朝折损过半。
这就让刘备很难接受这个人。
好在刘备并不是个固执的人。
今生时势不同,很多事情都有了不同的转变,很多人也有了不同的选择。
而刘备终究愿听法正的劝说。
毕竟阿斗曾提过,孟达叛后,他纵愤怒无比,亦未迁罪于其族。
还善待其子孟兴,后孟兴在蜀汉为官,兢兢业业,一心感念社稷恩义,从未有过半点叛国之举。
此前丞相第一次北伐时,也曾想联络孟达,可惜计划未成。
司马懿率部疾行闪击,不仅破了联络之策,更让蜀汉痛失了一条北伐的重要通道。
今生今世,不应刚愎自用。
还是多听从谋士之言,方为至善。
法正给孟达的信,他看都没看,便让法正自主。
以示信重。
然这封信终未得至孟达手中。
信却在半途被鲜卑军截获,最终辗转送到了鲜卑王轲比能手中。
轲比能展信一阅,见信中内容竟涉己利,当即怒不可遏,当即传令备兵,欲亲自带着此信去质问孟达,向其问罪。
大步迈到大帐门口,终究还是忍住了。
“那孟达要是咬紧牙关不认账,又能如何?”
“依信中所言,刘封本就该去劫夏侯惇的粮草,是孟达这头狡猾的野狼,哄着他来抢我的粮!谁知道夏侯惇和他是不是早就串通好,欲断雄鹰的羽翼!”
“可若如此,夏侯惇为何又要将他扣留,命乐进领导他的部队?”
“再不然,就是孟达想独吞南汉人给的好处,故而未与我联系!”
“而夏侯惇察觉于此,又借此道夺取了孟达的兵权?”
“还是说,夏侯惇怕我袭其之军,只是单纯的想保护孟达?”
轲比能思索着,似乎冥冥中感受到其中或藏有什么阴谋。
他想不明白,却能按捺下激动的情绪,并未声张。
而是带着试探的口风询问夏侯惇:“公欲几时放归孟达?”
夏侯惇很好奇:“大王既恨孟达,何以如此相问?”
轲比能慨然叹道:“大敌当前,吾实不愿与之为敌,唯愿当面质问,何故而助刘封耶?”
夏侯惇亦觉得,徒留胸中疑窦,暗增嫌隙,不如说开了坦荡。
遂决意摆下宴席,遣使去请轲比能与孟达赴宴,欲借酒酣之际解开心结。
且借此机细察,看那孟达究竟有无私通南汉之行径。
孟达被暂扣于夏侯惇大帐,心中多有不满,直言:“公被刘备所误也,徒害忠良。”
夏侯惇抚髯而言:“将军若能剖白分明,吾等自当信之。”
孟达红着脸,略显支吾道:“欲刘封善言,乃欲置其于失信之地,却反被其……其所误。”
这是很丢脸的事,孟达不得已还是承认了。
轲比能淡然一笑:“孟将军,南汉皇帝可有暗信于你?”
孟达摇头肯定道:“没有,决没有。”
“若有亦无妨,本王相信将军必能以大局为重。”
“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哦……”
轲比能抚着颌下龇髯,又问道:“阁下与南汉军师法正关系如何?”
孟达闻言一怔,想到法正睚眦必报脾性,眼中闪过一丝寒意,转瞬恢复,缓声道:“昔年曾为挚友,然自今分属两国,旧谊早已断绝,不复有往来之私矣。”
“哦,原来如此……”
轲比能观察孟达表情,见其神色有异,猜想孟达心虚,必有不实之言。
那么现在,他要将那封信拿出来,以致孟达于死地?
他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其不知孟达今时对南汉究是何态,然心中揣度,南汉实有招降孟达之意。
此外,南汉待鲜卑,当不至薄也。
若致孟达于死,无异于自揭底牌。夏侯惇若信之还好;
若不信,恐反令自身徒惹污名,难以自辩。
莫不如回头自联南汉,归不归附暂且另说,看能不能讨要些许好处。
到时候,看看是那曹丕给的多,还是那刘备给的多。
想到此,轲比能便不再质疑。
酒宴过后,夏侯惇问曹冲:“贤侄以为,孟达可有异乎?”
曹冲沉思道:“孟达本非忠义之辈,今宴中所行,亦多心虚之态。然愚侄以为,若其言行之间滴水不漏,反更启人疑窦。孟达恐自身遭人利用之事难辨清白,故有此心虚之状,似在情理之中。倒是那轲比能,实则更需留心防备。”
“这轲比能可能会反叛通敌?”
“愚侄亦不知,但两人皆非忠良,叔父当小心为妙。”
曹冲所言凝重,心头似已压上千斤重担。
他未曾想,自己初出茅庐,就要直面这般棘手之局。
对方帐下谋士绝非等闲之辈,他定已堪破:
无论孟达,还是轲比能,皆非可托忠心事主之辈,必联其一为内应。
所联之人,到底是谁,尚且不知。
而对方的可怕之处,在于他势在搅乱局势,而不在乎造成乱局的后果。
因为他不在乎任何一个内应死在这场博弈之中。
而对于己方,这两个人,无论通敌,反叛,还是被杀,亦或是互相中仇,都是对我大魏百害而无一利之事。
无奈之下,曹冲给夏侯惇一个权宜之计。
可托言防备张飞部来犯宛城,暂将轲比能安置于峣关,只留万余鲜卑精兵听其调遣。
此举虽减武关兵力,却能聚力以御刘备;
更可借此羁縻轲比能,防其暗中通款刘备。
法正知晓此事,亦暗暗佩服。
如此离间之计,竟能妥善应对,可见夏侯惇帐下确有高人。
但这一节博弈,法正还是胜了。
虽说,离间的目的暂时没有达到,但削弱武关城防的目的,到底还是达到了。
这削弱,不单单是兵力上的削弱。
更关键是,孟达软禁,轲比能驱离,可还有万余东州兵,万余鲜卑兵在武关城中。
其主将既已不在,他们又岂愿安分受夏侯惇之调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