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迟低低一笑。
“怎么了?”邱予初不明所以。
“你呀,说是隐世,这算哪门子隐世!”魏迟不由打趣。
“身在江湖,哪能完全清净呢,我只是不在朝堂,并不意味着就不能做事了。”邱予初勾唇一笑。
魏迟看着她自信明媚的笑容,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翌日,风朗气清,城外烧窑小院热火朝天。
几个帮工手中紧握着长长的火钳,正全神贯注地拨弄窑内的炭火。
身旁小二奋力地拉动着风箱,风箱“呼哧呼哧”作响,风力十足。
木柴噼啪,窑内温度急剧攀升,热浪滚滚扑面而来。
“你站远些!”魏迟感受到迎面而来的热浪侵袭,快步上前将邱予初往后一扯,挡在身前。
“这温度也太高了吧!”邱予初摸了摸微烫的脸颊,稍稍靠后了些。
“那可不!”魏迟一脸忌讳。
近处,几个帮工正忙碌地将干透的坯件搬运至窑口。
“那我去看看做胚。”邱予初走向老伯那一方边。
“高岭土,这是瓷之骨,细腻洁白,要深入矿脉,精心挑选质地纯净、再用清水反复淘洗、沉淀,去除其中的砂石等异物,达到如脂般的细腻质感才能用。”老伯双手浸入装满高岭土的大盆里大力薅动。
邱予初挽起袖子,蹲到水盆前,学着老伯的手法,在盆里搅动,掏取杂质。
“公子,你来了?”老伯边搅边问。
“是啊,我来学习。”邱予初挑眉一笑。
双手被高岭土覆盖包裹,触感竟然出奇地细腻,只是偶尔会碰到一两个石块,猛地一抓,放到旁边的框子里。
“老伯,还要捣多久?”邱予初搅了许久,手腕微微发酸。
“呵呵……公子,这一步可得持续一天呢,因为异物可大可小,会有遗漏。”老伯耐心解释。
邱予初若有所思,手中动作停了一瞬,掏出手微微甩了几下,用手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继续开始摸索。
老伯停下动作,仔细审视着邱予初,唇角勾起淡淡笑意,略略点头。
翌日,高领土已经准备就绪。
老伯正襟危坐在陶轮前,揉好一个泥团放在转盘中心,转盘快速旋转,双手轻触泥团,提拉、按压。
泥团慢慢变成碗、盘、瓶、罐,邱予初瞪大双眼:“老伯,坯体多久才能晾干?”
“要等胚体彻底风干,怕是要十天半月。”老伯将初始胚体放在旁边的竹篾上,一一摆好。
一连几日,邱予初都跟在老伯身后,认真学习。
“老伯,没想到你的画技竟然如此之高?”邱予初不由赞叹。
“呵呵……彩瓷刻画上彩极为重要,自然要会。”老伯慈爱地回应。
右手拿着细笔,左手捧着胚体,小心翼翼地描绘勾画,细腻笔触。
花鸟纹理清晰可辨,墨彩飞扬,山水意境尽用几笔勾成,简而不凡,神韵天成。
邱予初眸光闪烁,激动不已,当真是栩栩如生!心中更加确定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绘彩完成之后,上釉工序接踵而来。
老伯双手捧着坯体,轻轻浸入调好的釉浆中,而后匀速提起。
“釉层要均匀覆盖,这个很难,公子,你要不要试试?”老伯转头问邱予初。
“我?可以吗?我害怕手抖,会做废一个胚体。”邱予初有些迟疑。
“相信你自己!来吧,试试。”老伯神色笃定。
“那我来试试。”邱予初高高挽起袖子,撩了撩鬓边碎发,跃跃欲试。
随后拿起一个胚体,紧紧抓在手上,靠近染色桶,匀速放入,在罐子口前停下。
“不错!公子,你做得很好!”老伯略略点头,动作虽然生疏,但是好在完成了。
邱予初隐隐有些激动,将浸染好了的胚体放在隔壁架子上,等待沥干。
老伯继续上釉,釉浆自高处浇下,流淌间形成自然纹理,灵动自然。
接着用毛刷精心涂抹,营造渐变,突出细节。
邱予初惊叹不已:上完釉的坯体瞬间光彩初绽。
上完釉彩,坯体就要入窑。
老伯走到柴窑外,先是靠近窑身,感受温度。
“多添些松木!”老伯吩咐烧火工继续添柴。
“松木做柴,火焰炽热、富含油脂,烧制出的彩瓷温润古朴,釉面有独特柴烧痕。”老伯对着邱予初细细讲道。
邱予初细细记下。
老伯打开窑门,撒了一把水在上面,水珠被烫得滋啦作响。
朝暮更迭,月上柳梢头,老伯日夜值守在旁边。
“老伯,吃点东西吧!”魏迟端来一些吃食,放在旁边的矮几上。
“多谢!”老伯恋恋不舍地移开眼,端着饭碗刨了几口又放下,继续盯着窑看。
邱予初拿起另一双筷子给老伯夹了一些菜放到碗里。
“老伯,烧瓷重要,身体也重要啊!”邱予初劝慰。
老伯三下五除二吃罢饭,转身又依火势添柴、通风。
老窑温度均匀稳定,升温迅速,老伯又添了几把松木才罢手。
一连烧了三天,老窑的温度才慢慢凉下来。
邱予初看到老伯好像很激动。
待温度凉了,老伯和一众帮工小心翼翼地搬出一只匣钵,轻轻敲开泥封,揭开匣盖,熠熠生辉。
一只粉彩牡丹纹瓶亭亭玉立,瓶身绘制的牡丹娇艳欲滴,花瓣层层舒展,色泽过渡自然流畅,从柔粉至嫣红,如春日繁花盛绽于瓷上。
枝叶以翠蓝、嫩绿晕染,脉络清晰,似有微风拂动之态。
邱予初心下震撼无比,墨线彩料,经高温熔炼,瓷质肌理,釉色温润如玉,光芒含蓄内敛,触手生温。
“成了!成了!”老伯伸出双手高声呼号,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花白的胡子跟着微颤。
邱予初看着帮工们缓缓把彩瓷搬出来,展颜一笑。
不愧是岭南彩瓷,有的瓶身人物鲜活,动态张力拉满画面,豪迈奔放。
有点罐子柔粉、淡紫、浅蓝铺陈,描绘闲花幽禽,色调温婉,意境淡雅。
“当真是美轮美奂!”魏迟也不由得感叹。
“对啊!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失传呢?”邱予初欣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