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拿着木瓢的肥胖彪悍的女人就那样雄赳赳气昂昂地跑来了，她怒目圆睁就要去拽那个吓呆在原地的小女孩：“死丫头，是不是你？！”
鹿言见状连忙把小女孩拉到身后，然后这大娘就举着瓢，她怒道：“好啊，那就是你了是吧？！你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不要脸？居然欺负小孩？！”
楚允晏额角跳了跳，正要开口，鹿言瞪着眼睛也开口：“您没事吧大妈？谁欺负谁啊？你家二牛先欺负的人，你还叫上了？养个儿子不教好，还不如养头猪呢！至少猪过年了还能吃！”
妇人愣了一瞬，然后勃然大怒，举起瓢就要砸鹿言，若雪出鞘噌一下削断了木瓢。
妇人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着楚允晏，看着他抱着剑，意识到打不过，余光瞥到很多人都探脑袋出来看戏，立马就要嚎哭，但是有人抢先一步。
现在正是饭点，各家各户都有人，虽然村子不大，但是一人一口唾沫还是能骂的鹿言抬不起头，所以鹿言抢先一步抱着小女孩往地上一坐就嚎啕大哭。
“苍天啊！来人啊！欺负死人了！我不过就是去城里上了一趟私塾，回来爹死了娘跑了，留下个妹妹给我带着，还要被欺负！我不活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啊！大家快来看啊！这人欺负我们兄妹二人无依无靠了！”鹿言一边假哭，一边往脸上抹灰，还要冲楚允晏使眼色。
楚允晏翻了个白眼，还是拿出一张符篆捏了个幻诀，给鹿言在别人眼里换了身粗布衣。
那妇人被鹿言这一嗓子吓到刚要骂，发现陆陆续续有人围了上来，她脸涨得通红，她道：“胡说，明明是你先欺负我家孩子的。”
鹿言见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拍了拍小女孩的背小声说：“快哭。”
小女孩这才从呆愣中反应过来也开始嚎啕大哭：“哥哥……”
鹿言继续哭一边哭还一边撸袖子给人展示自己白白净净却满是青紫掐痕的手臂，他道：“我这细胳膊细腿的，年纪也那么小，怎么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打得过你们母子俩呢？你看看你儿子，壮得跟牛一样，谁欺负谁啊？苍天啊，我不活了！我得了肺痨，本来就活不久了，还被这样欺负，我现在就带着我妹妹去死啊！”
鹿言哭着还有模有样地猛烈咳嗽起来，小女孩哭得更卖力了一直喊哥哥你别死。
鹿言本身年纪也不大，看上去又瘦瘦小小的，显得比原本年纪还小那么两岁，他又长得惹人怜爱，围观的人看了都忍不住叹息这孩子命苦，纷纷指责那妇人。
“哟，这李家婶子本来就爱欺负人，上次还把隔壁王老太气得背过去呢。”
“她那儿子我也不想说，成天在村里到处欺负人，哪有一点孩子的样。”
“她家那口子也不是什么好人，出了名的泼皮。”
人群窃窃私语，那李婶子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黑，扯着嗓子道：“你们胡说什么呢？！你们没看出来他们是装的？！你们瞧瞧我儿子，哪里是欺负了他们的样子，明明是被欺负了！他们就是两个贱蹄子，净会使些手段！看我不打死他们这两个贱货！”
鹿言见状护着小女孩连忙吐了一口血，然后哐当倒地不起。
李婶子愣住了，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围观人群更大声的指责，尖叫道：“我没碰他！他自己死的！”
楚允晏一直在人群外围，靠在槐树上抱着剑看热闹，闻言蹙起眉，拨开人群看着装死的鹿言和被吓傻的李婶子，以及哭得快要晕厥的小女孩，他道：“我是仙门的人，大家让一让散开一点，我带他去城里找医师。”
围着的人看他带剑还穿着不凡，连忙散开，任由着楚允晏和小女孩扶着鹿言往外走。
只有李婶子反应过来，尖叫着要追：“他们是一伙的！他们欺负了我儿子！”
但是围观的人把她团团围着，指责着她不依不饶。
鹿言被楚允晏扶着走出去好远一段，直到看不见人了，楚允晏才把鹿言丢开：“可以了，还装。”
鹿言差点摔一跤，他道：“干嘛！吓我一跳。”
鹿言的衣物慢慢变回来，他拍拍身上的灰，冲着那边看不见的人比了个中指，他嘚瑟道：“跟小爷斗，还太嫩了点。”
“从哪里学的这种无赖作风。”楚允晏小声嘟囔道。
“碰见无赖只能比无赖更无赖嘛。”鹿言不服气地和楚允晏争辩。
小女孩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两人，而后小声道：“谢谢哥哥。”
鹿言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不客气。”
楚允晏抱臂看着，他道：“可以了，人也帮了，能走了吗？”
小女孩闻言一瞬紧张起来，想去拉鹿言的衣摆又怕弄脏鹿言的衣服，小心翼翼地不敢说话。
“帮人帮到底嘛，这样回去，她又要被欺负的。”鹿言说着，对小女孩换上温柔的神色：“小妹妹，你娘呢？”
“带着哥哥去镇子上做生意了，她让我在家看家。”小女孩小声回复。
“你爹呢？”鹿言又问。
“不知道。”小女孩摇头，她说：“娘说，爹是当兵去了，是护国安邦的大英雄，可是二牛他们都说我骗人……我也不知道……”
鹿言闻言更心疼了，他摸摸小女孩的脑袋，蹲下身和她说：“哥哥相信，你爹一定是个大英雄，因为你也很勇敢啊。”
小女孩眼睫湿漉漉的，她问：“真的？”
鹿言点点头，从脖子上取下一枚用红绳串着的铜钱，他说：“这个是平安扣，送给你，你今天特别勇敢，和我一起打败了二牛和他娘，特别厉害。”
小女孩连忙摇头：“我不能要。”
“没事你拿着。”鹿言说。
楚允晏看鹿言神色温柔地和小女孩说话，有一瞬的恍惚。
虽然鹿言对他们态度也很好，但是似乎从来没有这样温柔过。
鹿言的眼睛很漂亮，满含笑意看人的时候，亮晶晶的像是碎了一片星河在其中，美得摄魂夺魄，但温柔地看人时，又像是一汪不起波澜温柔的秋水，让人格外想亲近。
楚允晏就这样看呆了。
自他从万剑宗地牢里出来后，他就一直听闻他们嚣张跋扈的江少主变了，自己也相处了一阵，确实变了很多，但是他一直觉得是装的。
可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动摇。
好像，面前这个人本就该是现在这种温柔的模样。
“还有这个。”鹿言从储物锦囊里掏出一只雪毒蜂，他说：“这个是雪毒蜂，以后二牛再欺负人，你就偷偷放这个咬他。”
鹿言絮絮叨叨说着，他凑到小女孩耳边：“我给你点银子，到时候你埋到那棵槐树下，然后等你哥哥回来了，你就告诉他，是一个半仙告诉你槐树下有银子的，这样你们一家就能搬离这里了。”
“楚允晏。”鹿言忽地扭头叫楚允晏，把他拉回神：“什么事？”
“你有没有符篆可以送给妞妞防身，或者你有没有办法让那笔钱来得更可信一点？”鹿言问。
楚允晏随手掏出一个符篆，他念了句诀，然后随手一丢，符篆燃烧着飞出去了。
“子时去那棵树下，会有幻术，这样可信了些吗？至于防身，没有。我自己都没有。”楚允晏冷冷地说着：“你至于那么担心吗？”
“我们走了，就又没人保护妞妞了。”鹿言认真道：“所以要想好后续的一切嘛。”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个这么思虑周详的大善人？”楚允晏扭过头去不禁说。
“你现在知道也不晚啊。”鹿言说着又絮絮叨叨去叮嘱小女孩了，他又给了小女孩一个小铃铛，说是以后能用来保护自己。
然后反复叮嘱她现在先在这边待一会儿，到时候偷偷溜回去。
小女孩点点头，一一应下：“好。”
鹿言叮嘱完才起身要和楚允晏离开，小女孩拉住他：“哥哥，你真的要走吗？”
鹿言笑了笑，他说：“对啊，哥哥也要回家了。”
小女孩点点头，虽然不舍还是放开了鹿言的手。
鹿言一步三回头地安抚着小女孩，跟着楚允晏继续走。
一直到看不见小女孩身影了，鹿言还伸长脖子望。
“有完没完，至于吗？”楚允晏没好气地说着。
“凶什么？我要是救你，也要反复确认你真的得救了，而不是被我害了啊。”鹿言说着搓了搓手臂，撩开袖子一看下面全是青紫的掐痕和不知道哪里磕着碰着导致的淤青。
原主江熹泽是个少爷，娇气得要命，随随便便磕碰一下都会有青肿，更别说鹿言这么用力地掐了自己几把，这几天又总是在山路上磕磕碰碰了。
现在他胳膊还有腿上几乎全是淤青紫痕，简直惨不忍睹。
楚允晏看了一眼，忽地想起之前他为自己和赵岳对打时，也是这样，而后不禁抿了抿唇，半晌才小声道：“活该，叫你乱发善心。”
“我乐意。”鹿言哼了一声。
楚允晏说着还是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瓶药膏，丢给鹿言，他说：“涂点吧，免得回去告状说我虐待你。”
鹿言接过，有点不可思议，他看着楚允晏，楚允晏被他看不耐烦了加快了步伐。
鹿言一边抹药一边追，他看着越走越窄的路，他问：“不对吧？这不是上山的路吗？怎么去城里还要上山？”
“废话那么多，你留在那好了，我自己回去还快一点。”楚允晏头也不回，只留给他一个愤怒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