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这件事情到底是谁干的?
沈今棠微微攥紧了手掌。
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被人栽赃陷害的情绪了。
“主子,怎么样?”星回守在外面,一看到沈今棠出来,立刻走上前关切的问道。
沈今棠只是摇了摇头,眼底的阴霾比天色还要沉。
星回见状也不再多问,默默撑开油纸伞,护着她往马车走去。
雨下得很大,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浑浊的水花。沈今棠的裙角很快被雨水浸透,沉甸甸地贴在脚踝上。马车轱辘碾过积水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显得格外沉闷。
回到长公主府时,檐下的灯笼在风雨中摇晃,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沈今棠踏进内院,远远就看见顾知行房间的窗纸上映着一个人影。
她脚步顿了顿,推门进去时带进一阵潮湿的寒气。
“吱呀——”
门扇轻响。
沈今棠走进去,视线在室内扫视一圈。
顾知行果然醒了。
他披着单薄的中衣坐在床沿,凌乱的黑发散在肩头,手掌紧攥,指甲刺进皮肉也没有丝毫感觉。
听到动静,他缓缓抬头,眼底布满血丝,像是熬了整夜的困兽。
沈今棠眼神微动。她向来不擅长安慰人,此刻更觉得所有言语都苍白无力。
她只是沉默地走到顾知行面前,伸手将他额前那缕被冷汗浸湿的碎发拨开。
这个动作似乎击碎了什么。
顾知行突然伸手环住她的腰,整张脸埋进她带着雨水气息的衣襟里。
沈今棠感觉到他浑身都在发抖,像是暴风雨中终于找到港湾的小船。
她轻轻抚上他的后颈,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肌肤。
“我在这里。”
她终于开口,声音比想象中还要温柔。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融成模糊的一团。
顾知行收紧手臂,温热的呼吸透过衣料熨在她心口。
沈今棠望着铜镜中交叠的身影,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眸色微微变暗。
烛花爆了个响,顾知行终于抬起头。
他眼尾还泛着红,却已经恢复了些许清明,像只淋了雨的小狗在确认主人的存在。
沈今棠用拇指擦过他眼下青影,听见他沙哑地说:“别走。”
“好。”她答得干脆,转身取下架上的外袍披在他肩上,“我陪你。”
夜色渐褪,雨声未歇。
窗外的雨从倾盆之势渐渐转为绵密的细丝,敲在檐下的青瓦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如同无数指尖轻轻叩击着时光。
烛台上的火光摇曳了一夜,终于在天光微亮时耗尽最后一丝蜡泪,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潮湿的空气中。
沈今棠坐在床沿,静静守着顾知行。
他的呼吸很沉,却并不安稳,眉峰偶尔蹙起,像是梦里仍在挣扎。
她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指尖触到他微凉的皮肤,心里微微一紧。
夜色如墨,一点点被晨光稀释。
窗棂外,灰蒙的天际渐渐透出一线苍白,像是被雨水洗褪了颜色的绸缎。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沉闷地回荡在空荡的街道上,一下,又一下,像是某种无言的倒计时。
顾知行是在天将亮时醒的。
他睁开眼,眸底漆黑一片,没有初醒时的迷茫,只有一片死寂般的清醒。
沈今棠看着他缓缓坐起身,背脊挺直如刀削,连一丝颓唐的弧度都不肯留下。
“天亮了。”他低声道,嗓音沙哑,却异常平静。
沈今棠没应声,只是静静看着他起身,看着他更衣,看着他束发时手指的每一分力道都精准得近乎冷酷。
镜中的他眉眼依旧俊朗,可眼底的光却像是被什么生生掐灭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暗色。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顾知行曾在醉酒后靠在她肩上,笑得肆意又张扬,说:“沈今棠,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装模作样的人。”
可如今,他却把自己生生磨成了这副模样。
晨光微熹,雨后的空气里还带着潮湿的冷意。
沈今棠站在廊下,看着顾知行从屋内走出来,一瞬间竟有些恍惚。
他换了一身墨色锦袍,腰间玉带束得一丝不苟,往日那副慵懒随性的模样荡然无存。他的眉目依旧俊朗,可眼底却像是凝了一层薄冰,冷峻而沉静。就连他抬手整理袖口的动作,都比往日慢了几分,像是每一寸力道都经过深思熟虑。
沈今棠看着他,喉咙微微发紧。
这样的顾知行,陌生又熟悉。
他像是被一夜之间抽走了所有轻狂,只剩下一种近乎锋利的沉稳。
可她知道,这样的成长,是用什么换来的。
“走吧。”
他开口,嗓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波澜。
沈今棠没说话,只是跟着他上了马车。
车厢内,她忍不住侧眸看他,却见他只是垂着眼,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叶轻舟之前送他的小狗玉佩,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下意识伸手,指尖刚触到他的手背,就被他反手握住。
他的掌心温热,却不再像从前那样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炽热,而是沉稳的、克制的。
“我没事。”他抬眼看她,唇角甚至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可眼底却深不见底,“我会好好的。”
沈今棠心头一颤。
“我还得替叶轻舟报仇呢。”他语气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可正是这样的平静,让沈今棠指尖微微发冷。
她太了解顾知行了。
若他愤怒、若他嘶吼、若他歇斯底里,她反倒不会这样担心。
可偏偏,他越是这样冷静,越是这样克制,就越像是……在压抑着什么足以摧毁一切的东西。
马车缓缓驶向宫门,晨光透过车帘的缝隙洒落进来,映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
沈今棠望着他,忽然觉得——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或许真的死在了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