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未泯?”
魏渊明听到这几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你要试探我是否还有良心,不该用清璃来试探,对于清璃,我问心无愧。”
“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
“我们对得起彼此。”
平江仙平静地听他说完,微微一笑,反问道:“对得起彼此吗?”
“那林憬又如何?对于林姑娘留下的孩子,你可曾善待他了?”
“你少胡说八道!我何曾没有善待林憬?我已经对他很好很好了!”
提起魏枳,魏渊明会感到厌恶,但如果提起林憬,他的情绪却很复杂!
“从小到大,我给他的都是最好的!我希望他过得好!”
“可是,是他自己想不通这一切,非要跟那个魏枳鬼混在一起,还有什么林惋,脏的臭的层出不穷,一刻也不肯安分!”
“……”
“我告诉你,我对他很失望,特别失望!但是……如果他还愿意回到我身边,我还会接纳他!原谅他!”
“……”
魏渊明说到最后,脸色已经渐渐不那么难看,说到底,他对林憬还多少有些父爱。
但这父爱多半来自于对林清璃毫无保留的爱,这份爱随着血缘和龃龉稀释了一次又一次,早已不及给林清璃的那份爱浓厚真切了。
“陛下对长秋官好深的感情呐……”
平江仙慢慢换取烟丝,继续说道:“听得我都快相信了。”
“……”
“其实在你的心里,你仍旧嫌恶他的身份,嫌他是个金盏奴,你轻视他,将他当做一个象征着爱情的摆件。”
“身为一个摆件,一个你心上人留下的玩偶,他就该乖乖听你的话。”
魏渊明羞恼于平江仙的直白,他恨声反驳道:“能成为清璃的遗物是他的荣幸。”
平江仙闻言,轻叹一声:“真可怜啊……”
他嘴里叹息着,但具体他可怜的是眼前这个执拗不肯认错的魏渊明,还是将孩子孤零零留在世上就死去的林清璃,还是那个从头到尾都被视为“死物”从没从父亲这里得到应有的尊重的林憬。
其实从心而论,这三者都很可怜。
即便是眼前这个快要走火入魔的魏渊明,在几百年前,也是一顶着压力,带着善意,把小小的林憬抱回家,把魏枳认在膝下,和雪中雒组建起一个温暖家庭,期盼让每个家人都幸福的少年。
“陛下,你何至于走到今日这一步……”
平江仙想起这几百年所经历的种种,一时间也不忍心将错误全归咎在魏渊明身上。
魏渊明已经没空跟他废话,直接说道:“你叫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咱们言归正传,你不是要为我解决麻烦吗?不要说那些有的没的。”
“……”
平江仙见他已经不想再打感情牌了,也不恼火,他示意魏渊明上前。
“我知道陛下如今正因大殿下而恼怒,今日特意想为陛下扶分忧,为陛下占卜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总算听到有用的东西,魏渊明脸色稍微好了一些。
“请陛下上前占卜。”
平江仙把他注意力都引到眼前的蓍草上。
平江仙每次给魏渊明卜算的时候,会先邀请魏渊明进行扶乩,根据扶乩结果来为他出谋划策。
魏渊明在摆放的蓍草中挑选很久,最终从中抽出了四根蓍草,递给平江仙。
平江仙将找出来的四根蓍草拿在手中,沉吟片刻,脸色越发阴沉。
魏渊明感知到一丝不安,追问道:“仙师何意?还请仙师明示。”
平江仙拧眉看向他:“我若据实相告,陛下可愿意相信?”
“……”
“陛下所抽取出的蓍草,暗示大凶之兆。”
“……”
“请陛下将五殿下归还雪后,令大殿下退兵休战,不然……陛下死期将至。”
死期将至。
这四个字一出口,魏渊明脸色彻底绷不住了,他目光一寒,劈手把平江仙眼前的乩坛掀翻。
乩坛上的蓍草纷飞,擦过平江仙的面颊。
魏渊明揪住他的衣襟,声嘶力竭的怒吼道:“死期将至?好一个死期将至!我不信你!我而今春秋正盛!何须向那个臭小子那个烂杂种卑微讨饶?你在骗我!你从前为我占卜了那么多次,都说我无往不胜!可偏偏是这一次,关乎到魏枳的时候,你却跟我唱反调?”
“我知道了!你跟他串通好了!你跟他串通好了!你们都要来害我!你们都要来害我!”
魏渊明说着,捏紧拳头还想要殴打平江仙,可是,以往一贯沉稳的平江仙却在这一刻狠狠推开魏渊明,不留情面地说道:
“陛下你已经疯了!”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你我之间已经有三百年未见,当初登基之初,我便跟你说过,要你广修福德,切勿执念太深,否则必定伤人伤己!可你从未听我的话,而今运势被你败尽,全都是你咎由自取。”
“大殿下有帝王之运,他日必会问鼎三界,成为下一任人皇,你是拦不住他的。”
“好话我已经说尽,你不愿相信,我也救不了你了!”
说完。
平江仙站起来,他身高比起魏渊明更高,此刻两人对峙,他的气势反而压过魏渊明一头。
“你气数将尽,就算这次采取了迂回讨饶,也不过能保住你二百年的性命而已。”
“二百年后,你必死无疑,但你这次不听我的,一个月之后,你就会死。”
平江仙说完,冷然甩开袖子,径自离开现场。
只余下尚且在暴怒中的魏渊明瞠目结舌。
“这个平江仙更是昏了头!他彻底昏了头!他昏了头!”
回到凤魂殿,魏渊明将全部的怒火都发泄在房中的摆件之上,华丽内敛的宫殿,承担过他和雪中雒最多美好时光的宫殿,此刻已经彻底沦为了他发*的修罗场。
“贱人!这些贱人……全都是贱人!”
魏渊明形象尽失,头发散乱,长发倾泻,犹如鬼魅。
冷汗从他的额上涔涔而下,看着已经被他砸得稀碎的宫殿,他大脑一片空白,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他只是感觉愤怒,只是感觉伤心,感觉难受。
他在这个至尊之位上待了不过三百年而已,而其中最令他舒心的也不过是前五十几年的光景。
他觉得他还没享受够权力带给他的滋养,而现在……老天爷就要收回去?
凭什么收回去?
为什么要收回去?
而且更过分的是,接手他江山的,是魏枳那个畜生?!
“陛下……”
已经年迈且老眼昏花的蔺貂寺战战兢兢站在门外,小声询问魏渊明的状态。
他大致已经知道了魏渊明在平江仙那里遇冷,故而说话的时候也分外慎重。
魏渊明忍了好几忍才压下心中的不快,恶声说道:“去……去传我的命令,杀——去把那几个反贼统统杀光!一个不留!连魏楷也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