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昊轻轻一顿,目光扫过雾气中那些影影绰绰的身影。
出现的人影,不止一个。
那些人穿着早已腐朽的铁甲,手里的长戟却泛着幽冷的光,腰间的令牌在雾中若隐若现。
长方形,上圆下方,正中央刻着的“卫”字,与他查看过的皇家典籍里拓印的前朝禁军令牌分毫不差。
“是殉葬的禁军。”云昊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凝重:“前朝皇陵有‘生人勿近’的祖制,殉葬的禁军会被施以秘法,死后化作灵体守护皇陵,看来记载是真的。”
苗胭脂已将骨笛握在掌心,袖口的灵光微微颤动:“这些灵体带着煞气,寻常法术怕是伤不了他们,乔念,破妄符准备。”
乔念应声掏出黄符,指尖刚要引动灵力,雾气中突然传来“哐当”一声脆响。
一柄长戟穿透浓雾,带着破空之声直刺云昊面门!
“小心!”黄蛮子大吼着抡起巨斧,斧刃与长戟撞在一起,迸出的火星在雾中亮得刺眼。
只觉一股巨力从斧柄传来,震得虎口发麻,踉跄着后退三步才站稳:“好家伙,这家伙力气倒不小!”
雾气里的身影越来越清晰。那些禁军灵体的铠甲早已锈成暗红色,脸上的皮肉早已腐朽,只剩下黑洞洞的眼窝,里面燃着幽绿的火焰。
他们列成整齐的方阵,长戟斜指地面,动作划一得像被线操控的木偶,腰间的令牌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他们听不懂人话。”云昊的剑缓缓出鞘,剑气在身前凝成一道无形的屏障:“秘法操控的灵体只认闯入者,不认身份。
胭脂,护心诀护住众人,桃红柳绿,用缠龙符缠住阵脚,纸鸢,焚天符准备,等我破开他们的阵型就动手!”
话音未落,禁军方阵突然动了。
数百柄长戟同时抬起,戟尖的寒光在雾中连成一片,像条蓄势待发的巨蟒。
苗胭脂的银针率先射出,穿透三个灵体的胸膛,却只激起一阵黑雾。
那些灵体根本没有实体,寻常攻击对他们毫无作用。
“果然是煞气化形!”苗胭脂皱眉:“得用至阳的灵力才能打散他们!”
云昊的剑突然亮起金光,九霄剑诀的“破妄式”在雾中划出一道弧线,剑气劈在最前排的灵体身上,那灵体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黑洞洞的眼窝里绿火暴涨,却硬是被剑气撕开道缺口。
“就是现在!”云昊大喊。
纸鸢的焚天符立刻掷出,二十张黄符在空中连成一片火海,火焰带着至阳的灵力,烧得那些灵体连连后退,黑雾蒸腾中,能看到他们腰间的令牌在火焰中微微发烫。
“他们的弱点在令牌!”乔念突然喊道,她刚才用预警符试探,发现令牌附近的煞气最稀薄:“攻击令牌!”
黄蛮子抡起巨斧,斧刃上灌注了灵力,狠狠劈向最近的灵体腰间。
“当”的一声脆响,令牌应声裂开,灵体顿时像断了线的木偶,瘫软成一地黑雾,只有断裂的令牌还在地上微微颤动。
“有效!”云昊精神一振,剑势更猛:“苗胭脂,银针瞄准令牌!”
苗胭脂的骨笛带着破空之声,精准地击向禁军方阵的后排,在令牌上便燃起小小的火焰。
桃红柳绿的缠龙符则缠向两侧的灵体,将他们的阵型搅乱,给黄蛮子和纸鸢创造机会。
那些灵体的长戟劈在罩子上,只激起一圈圈涟漪。
苗胭脂始终没让护心诀中断,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倒成了这血腥场面里唯一的生机。
雾气被火焰烧得越来越淡,血腥味却越来越浓。
那些灵体像是杀不尽似的,前赴后继地扑上来,断裂的令牌在地上堆了一层又一层,却仍有新的灵体从雾中走出,腰间的令牌闪着顽固的光。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云昊一剑劈开身前的灵体,余光瞥见身后的古墓大门:“他们守着这扇门,说明门后一定有东西,乔念,看看这门怎么打开!”
乔念立刻跑到门前,指尖抚摸着门楣上的纹路。
上面纹路与之前在密道里见过的传送阵刻痕有些相似,只是更复杂,更古老。
她忽然想起云昊带的羊皮卷,连忙掏出来对照,眼睛一亮:“是星图锁!得按特定的星象排列才能打开!”
此时禁军方阵的攻击越来越猛,黄蛮子的巨斧上已布满裂痕,纸鸢的焚天符也用得只剩最后两张。
云昊的灵力消耗大半,镇岳锥的金光渐渐黯淡,只能靠着身法勉强护住众人。
“没时间了!”云昊一剑逼退身前的灵体,对乔念喊道:“按你刚才看到的星图试试!”
乔念咬咬牙,指尖按在门楣的凹槽里,凭着记忆中的星象排列,依次按下七颗凸起的石珠。
当最后一颗石珠归位时,古墓大门突然发出一阵沉闷的轰鸣,门缝里透出淡淡的白光,那些灵体像是被白光刺痛,动作顿时慢了下来。
“门开了!”乔念大喊。
云昊一剑逼退身前的灵体,对众人喊道:“快进门!”
他断后,镇岳锥金光突然暴涨,硬生生在灵体方阵中劈开条通路:“快走!别回头!”
黄蛮子第一个冲进大门,接着是老崔和纸鸢,桃红柳绿架着受伤的乔念紧随其后,苗胭脂最后一个进门,进门时还不忘挥动骨笛,暂时逼退追来的灵体。
云昊在门即将关闭的瞬间冲了进去,身后传来灵体们不甘的尖啸,还有令牌落地的清脆声响。
门“哐当”一声合上,将所有的雾气和煞气都挡在了外面。
墓室里一片漆黑,只有墙壁上的夜明珠散发着微弱的光。
众人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透,黄蛮子的斧柄断了半截终究是寻常兵器,纸鸢的锦囊空了大半,老崔药篓里的止血草撒了一地。
“总算是……进来了。”老崔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云昊靠在门上,望着黑暗深处,那里隐约能看到一座石台,石台上似乎刻着什么图案,比外面的传送阵遗迹完整得多。
“这才是真正的地方。”他低声道,指尖在门上轻轻划过,那里还残留着灵体令牌的寒气:“前朝禁军守的,根本不是皇陵,而是这个。”
夜明珠的光突然闪烁了一下,照亮了石台上的图案。
是个完整的莲花状阵眼,十六条锁灵齿完好无损,中央的凹槽里,还嵌着半块泛着灵光的灵石。
“是传送阵。”乔念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比典籍里记载的还要完整!”
云昊走到石台边,指尖拂过那些刻痕,能感觉到淡淡的灵力在里面流转,像是沉睡了千年的脉搏,终于在这一刻重新跳动起来。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众人,他们脸上虽有疲惫,眼里却闪着兴奋的光。
刚才的厮杀、惊险,此刻都化作了发现的喜悦。
“看来,前朝把皇陵选在邙山,果然是为了守护这个。”云昊的指尖落在中央的灵晶上:“现在要弄清楚的是,这传送阵通往哪里,又该如何启动。”
黑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
夜明珠的光再次闪烁,这一次,照亮的不仅是石台上的传送阵,还有远处阴影里,一双闪着幽光的眼睛。
看来,这古墓里的守护者,不止外面那些禁军灵体。
云昊握紧了镇岳锥,对众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真正的探索,才刚刚开始。
夜明珠的光晕突然剧烈震颤,黑暗中响起骨骼摩擦的咔哒声。
一道灰影从石台后缓缓升起,黑袍在气流中猎猎作响,兜帽下露出张半透明的脸。
皮肤像枯槁的树皮,眼窝深陷,却燃着两团不灭的金火,周身萦绕的灵力波动虽虚浮,却带着筑基大圆满的威压。
“擅闯者,死。”老者的声音像从地底传来,每吐出一字,墓室地面就裂开一道细纹。
那些散落的禁军令牌突然腾空而起,在他身后拼成面丈高的令牌墙:“千年了,总算有人能闯过外层禁制,可惜,你们得死在这里。”
云昊猛地握紧镇岳锥,腰间的御魂钟自发震颤,钟身刻满的镇魂纹亮起金光:“阁下是前朝守陵修士?”
“残魂罢了。”老者抬起枯槁的手,令牌墙突然炸开,上万枚令牌化作禁军灵体,长戟如林,煞气冲天:
“吾乃前朝镇陵校尉,受先帝秘法所封,以残魂守此阵千年,凡欲动传送阵者,皆为敌!”
“动手!”云昊低喝一声,御魂钟骤然升空,钟鸣如雷,震得近前的禁军灵体纷纷溃散。
但更多的灵体从令牌雾中涌出,前赴后继,钟鸣的威力竟越来越弱。
“主人,这老东西的残魂与阵法相连,御魂钟镇不住!”
鼠王老金和鼠人罗刹王从宝瓶中窜出,青面獠牙的真身暴涨至三丈,巨爪撕裂灵体,却被更多灵体缠住:“这些禁军灵体与阵法衍化有关的,杀不尽!”
黄蛮子抡起断斧劈碎三具灵体,却被长戟划破肩头,鲜血瞬间染红衣袍:“见鬼了杀不死啊!”
苗胭脂的骨笛吹响,只能让其凝滞片刻。
云昊的灵力在御魂钟与剑招间快速消耗,眼看禁军灵体就要冲破防线。
突然感受到丹田内宝瓶微微颤动……
仔细感受却是一直都没有过动静的黄泉引异动!
他心中一动,将黄泉引召唤了出来,这件宝物从得到就没有动静,没想到今天会突然有了颤抖。
一道幽光出现化作一杆大旗,上面的符文亮起,如活过来般游动。
“这是……黄泉引?”镇陵校尉的残魂突然震颤,眼窝的金火剧烈摇曳:“不可能!此物怎会在你手中?”
黄泉引在空中盘旋一周,突然化作张巨网,朝着禁军灵体罩去。
那些不可一世的灵体触到大旗,顿时发出凄厉的尖啸,纷纷化作黑烟被吸入旗中,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镇陵校尉催动的阵法灵光剧烈闪烁,却挡不住黄泉引的吸力,上万禁军灵体在盏茶功夫内被吸去大半。
“不!”镇陵校尉的残魂扑向黄泉引,却被大旗扫中,残魂瞬间淡了大半,眼窝的金火几乎熄灭:“传说中的黄泉引,怎么会在你手中的……?”
镇陵校尉不可置信又一次开口。
云昊握住震颤的黄泉引,突然发现上面多了些细密的纹络,像无数锁链交织,一股奇异的感应涌入脑海。
他能清晰感知到被吸入其中的灵体,甚至能隐约操控它们的动向。
“拘灵遣将……”云昊喃喃道,这是黄泉引新生的能力。
黄泉引猛地收紧,最后一批禁军灵体被彻底吸入,镇陵校尉的残魂瘫坐在地,残躯在幽光中忽明忽灭:“罢了……千年执念,终有尽时。”
墓室终于安静下来。
云昊收起黄泉引,旗面上新纹络在幽光中若隐若现。
他走到镇陵校尉面前:“你守的不是皇陵,是这传送阵?”
残魂沉默片刻,眼窝的金火渐渐平稳:“前朝先帝窥得天机,知此阵通玄灵世界,那头是万妖盘踞的黑风渊。
先帝怕妖族借阵入侵,故以皇陵为掩,设此镇陵大阵,令吾率禁军守之,凡欲启阵者,杀无赦。”
“那你可知,此阵已损?”云昊指向石台上的传送阵,锁灵齿虽完好,阵眼的灵晶却裂了道深痕:“就算开启,也未必能稳定传送。”
镇陵校尉的残魂望向阵眼,金火中流露出悲戚:“千年前便已损,是玄灵世界的妖族试阵所致。
他们想强行破开通道,却被先帝设下的反震之力所伤,阵眼也因此碎裂。
吾守此千年,与其说是防人启阵,不如说是怕妖族再次试探。”
他顿了顿,残魂又淡了些:“你若想修阵,需以万数灵石为核,再引修士精血为引……难如登天。”
云昊抚摸着阵眼的裂痕,指尖传来微弱的空间波动:“难,不代表不可能。”
看向镇陵校尉:“你说开启后回不来?”
“此阵单向,玄灵世界那头的阵早已被毁,就算修好这边,过去便是单程路。”残魂的声音越来越低:“且黑风渊的妖族嗜杀,你若带人造次,怕是有去无回。”
“多谢告知。”云昊颔首:“但路总要留一条。”
他望向身后的众人,他们虽疲惫,眼里却闪着光:“我仙朝司需要这条通道,无论那头是什么。”
镇陵校尉的残魂笑了,金火剧烈闪烁,化作点点星火:“也罢,千年执念已了……这是先帝留下的阵图残卷,或许对你有用……”
星火落在石台上,化作半张泛黄的兽皮,上面绘着修复阵眼的纹路。
残魂彻底消散时,墓室的夜明珠突然全部亮起,照亮了石台上的阵图和那半块灵晶。
乔念拿起残卷,与羊皮卷对照,眼中燃起希望:“殿下,真的能修!虽然要的材料多,但只要给我们时间……”
“时间我们有。”云昊望着传送阵:“总有一天,我们能踏过这阵,去看看玄灵世界的样子。”
黄蛮子用断斧敲了敲石台,发出沉闷的响声:“管他什么妖族地盘,俺这斧子早就想尝尝玄灵世界的滋味了!”
老崔默默捡起地上的止血草,重新塞进药篓,佝偻的脊背在珠光中挺得笔直。
苗胭脂擦拭着长剑,剑光映出她眼底的坚定,纸鸢和桃红柳绿互相整理着对方凌乱的衣襟,乔念则小心翼翼地将阵图残卷收好。
墓室之外,邙山的夜风仍在呼啸,仿佛在诉说千年的守护与等待。
云昊握紧黄泉引,感受着上面传来的拘灵之力,心中清楚:修复传送阵的路还很长,但只要方向对了,再远的路,一步一步总能走到头。
至于玄灵世界的妖族与归途……
那是后话了。
至少现在,他们找到了通往玄灵世界的门,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