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知晓了为何宋墨浔会提到“洛苏苏”这个名字不适合出现在节点城的官方文件上。
“苏苏,我希望不论处于何种原因,你都不要在节点城内提起自己和洛苏的关联,也不要提到任何和时间穿越有关的信息。”
宋墨浔牵着女孩的手,像是位邻家大姐姐般叮嘱道:“你能做到吗?”
苏苏并未去思考对方的动机,她只是木然地点头,她信任记忆中这位聪慧的女子。
“那就好。在节点城内,你的身份就是来自中南宜陵的幸存者,名叫苏与云,小名苏苏。”
“你自幼便被困在聚集点的实验设施内,被迫进行人体实验,这就是你身体素质和观测强度异于常人的原因。”
西南节点城的科考队在接收到宋墨浔带回的情报后便立刻出发前往中南宜陵,只不过这支科考队的技术成员绝大部分都来自末溯研究所,并且是由宋墨浔带队。
宋墨浔这番作为的目的正是为了隐瞒时间穿越的相关信息,在她的有意遮掩下,科考队从始至终都只会把这次任务当作是某个聚集点进行了毫无人道的生物实验,他们只不过是奉命回收实验设备和数据。
由于失序现象对人类社会的阻隔,在一些想不到的地方总会有聚集点在某些领域发展出超过节点城的技术,这并不是特别罕见的事情。那个曾经被节点城调动部队所镇压的聚集点,其对观测者活体的利用便远超节点城。
所以宋墨浔用这种理由包装苏苏的经历并不会惹人生疑。再者,以宋墨浔在节点城内的地位,也不会有人会调查她接手的工作。
经过众多繁复的手续和一些波折,浑身脏兮兮的女孩终于走入了西南节点城的大门。
这里就是村里的大人们常常念叨的地方,这里就是所谓的人类最后的灯塔……
苏苏睁大了眸子,一直以来木然空洞的眼神突然有些松动,她盯着远处的众多高塔,愣愣出神。
虽然女孩关于洛苏的记忆停留在失序纪元前,但她对节点城有些模糊的印象,在她并不完整的记忆中,有过节点城景象的片段。
“你就是洛苏和墨浔提到的小姑娘吧?”进入城市的街道上,一位身着军绿色大衣的寸头大叔早已等候多时,“我是杨安,末溯研究所的后勤处处长……其实和炊事员差不多,你要是不介意,喊我一声杨安叔就好。”
苏苏首先翻找了自己的记忆,只不过那里并未出现杨安的身影。
注意到眼前这位小姑娘的窘迫,杨安哈哈一笑,把自己的大衣披到女孩的身上,挡住了女孩那身沾着污渍的衣服。
“墨浔叮嘱过,让我告诉你不要担心,洛苏和她会尽快返回节点城,在这期间,我会负责照顾你。”
苏苏轻轻点头,但她的目光却已经完全被节点城内的设施所吸引,虽然那些轨道车、高楼大厦、电影院等等都在她的记忆中经常出现,可这毕竟是她第一用这具身体的眼睛去看见。
城市里的景色让她目不暇接,那墙壁上画着的可爱人偶也让她颇为好奇,这一切对于她而言都是无比的新鲜。
“看你的年龄,嘶,大概在十六七岁左右吧。”杨安说道,“那就是失序纪元后出生的,还在聚集点生活了那么久,你应该没见过这些东西……”
苏苏突然小声嘀咕道:“我见过!”
“额……嗯?”杨安没有听清。
“我才不是十六七岁……我……老娘四十了!”
“呵,那看来是我小瞧你了。”杨安好玩地笑着,“你也饿了吧,先去吃点东西再说。”
苏苏看着城市里的行人,他们穿戴整洁,脸上干干净净,完全不像村子里那样。她低头看着大衣内自己脏脏的衣服,突然觉得有些难为情。
为什么这里的人都生活得那么好呢?为什么村子里的人们就不能住到城里来呢?
如果他们住在节点城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萱萱不会死,林母一家也会活着,村里的大人也不用再送命去找出去的路……
想到这里,她又低下了头,她承诺过的,要带所有人逃出去,结果最后只有自己不要脸的活下来,甚至还进入了节点城。
走在一边的女孩突然毫无征兆地抹起眼泪,杨安嘴唇一抿,也不出声安慰,只是默默地走在前面,全当没有发现。
走到末溯研究所的食堂大门外,这个时间点并不是饭点,食堂内空空荡荡,只有苏苏和杨安两人。
“土豆炖牛腩,尝尝吧,这是咱们洛主任最喜欢的菜。”
杨安端着两个铁饭盘,里面盛满了冒着热气的牛肉和软糯的土豆,汤汁浇在米饭里,令人食指大动。
苏苏拿起筷子,什么话也没说,往嘴里塞了一块土豆。
“怎么样,好吃吗?这道菜的厨师可是我们食堂热门档口的负责人。”
女孩依旧没有说话,又往嘴里塞了几大块牛肉。
“慢点吃,菜还多。”
没由来的,苏苏的眼眶变得愈来愈红,里面有水雾在滚动。她来不及放下筷子,只能一筷又一筷地往嘴里塞着米饭。
眼眶里的泪水汇聚成流,终于溃堤而出,苏苏却任由泪水流下,拼命地往嘴里塞着饭菜。
转眼之间,铁餐盘里的一大碗饭便消失不见,苏苏把餐盘举起,一边抽泣一边说道:“还要……”
杨安把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吃的一盘推到女孩的面前,他静静地看着对方再次将餐盘里的饭菜一扫而空。
“王师傅,麻烦你再打两盘菜!”
窗口后的王师傅探出头,看到哭得眼睛红肿却还在拼命扒饭的女孩,又看了看杨安的脸色,什么也没问,麻利地盛了两大盘热气腾腾的土豆炖牛腩,米饭堆得像小山。
土豆的绵软裹着牛肉的浓香,混合着醇厚的汤汁,在苏苏的口腔里蔓延开来,她拼命地咀嚼着,吞咽着。
两盘分量十足的饭菜再次被消灭殆尽。苏苏终于停了下来,她剧烈地喘息着,小小的身体因为抽泣和饱胀而微微颤抖,眼泪还在不受控制地流淌,脸上沾满了饭粒和油渍。
“还……有吗?”
“什么女娃子能吃这么多,别把胃吃坏了。”王师傅擦着手从档口里走出,“要是吃出点毛病那就不好了。”
“洛苏能吃多少?”苏苏突然开口问道,把两人整的一愣。
“他饭量小,平常也就打一盘饭。”杨安想开个玩笑活跃气氛,“他的压力可大了,要是他能有你一半的饭量,我们也不用担心他的身体。”
苏苏抽了抽鼻子:“那我就再帮洛苏吃两盘!”
“啊?”
西南节点城2036±1.5年,这或许并不是一个值得铭记的日子,但某位初到研究所的女孩以八盘土豆炖牛腩的战果成功打破了食堂档口的记录。
这个记录或许将一直保持下去,直到西南节点城沦陷,直到失序现象毁灭最后一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