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太子左右为难,恐怕她已知道,皇上身边已经不安全。到底是谁?何公公?还是贺统领?”
程峻开始烦躁,站起来,在姜太傅跟前走了几个来回,嘴里喃喃自语,像是问姜太傅,但他并不期待姜太傅能告诉他答案。
“不像!”姜太傅应道,接着又犹豫着说了句:“皇上最近似乎很宠信顾贤妃,平日不大进宫的二皇子赵永骁,近日也频频入宫陪伴在皇上左右,很有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意思。”
“顾贤妃?”程峻再次点头:“这就是了。她是相府老太君娘家人,二皇子又生得聪慧,她有旁的心思,这很正常。若是孙相出面,让她暗中监视皇上一言一行,为着儿子的前程,她多半会配合……只是,太子从前跋扈,从不把其他弟兄放在眼里,如今,怎就在宫里缚住了手脚?”
“只有一种可能,”姜太傅若有所思:“太子位置也受到威胁了,皇上兴许被顾贤妃左右,动了废储之心,太子察觉,不敢妄动,只能暗中寻求帮助……”
“这么说来,他还算聪明,晓得从太傅您身上入手……”
程峻话不说全,姜太傅倒是听懂了他的意思,无非就是,姜太傅致力于尚书房授学,极少涉及朝堂事务,在朝堂之上存在感极低,但实际是,太傅常驻宫中,不仅靠近皇上,还跟宫中各位皇子都有交集,他若偏袒谁,还真有些分量。
“嗯,”姜太傅应道:“老夫晓得他的意图,有些事,他不方便出面,老夫却是可以的。他不敢贸然前来寻老夫,是为着防其他人察觉。二则,他让穆泱出面,又是考验了穆泱可靠程度。看来,太子同穆泱之间,或许早就有了联系。第三,太子是想让将军在宫里有个依仗,这样他就免得有跟将军过从甚密之嫌……这么看,太子精明得很。他平日的跋扈,该是装糊涂。”
程峻也听明白了:“依太傅的意思,咱们如何入手?小七等不得,这南北战事更迫在眉睫……”
姜太傅思索半响,缓缓说道:“急症下重药,当务之急,当快刀斩乱麻……将军大可大张旗鼓的在京都搜寻小野跟小七,这才符合常理。”
程峻点头称是:“是这意思。太傅这是同程峻想到一处去了,我打算借着小七身上有皇上御赐的玉佩,身份贵重,在朝堂上提出来搜城。
到时,看各位朝臣的意思,大概就能分辨那些朝臣的心思。偏向孙相?还是偏向我将军府?或者保持中立?都会明朗。
最后太傅再出手,以太傅的博学善辩,定能说服皇上答应搜城,届时,咱们有圣旨在手,大肆在京都城搜寻小七,同时搜出孙相及其同伙在京都的联络点,逐一端掉……”
“这事容易,老夫在宫里打着小七是老夫学生,又是皇上亲下的贴子,也造个势,把事情往大了捅……”
二人一拍即合,连夜密谋。
……
东方吐白,程峻才从太傅寝殿离开,翻出宫外,假意在外头打了个转,直接从正门入宫上早朝。
这次,他脸上极为严峻。
要在朝堂捅出来叶小七的事,得到皇上许可,他就可以肆意搜城。
但皇上如今态度不明朗,朝堂那些朝臣,也各有心思,最终结果如何,他多少有些忐忑。
一步步前行,朝堂近在眼前。
姜太傅早就在他之前进了大殿,那孙相更是早就笔直的立在首位,态度谦逊又疏离,反而生出一股不易接近的傲慢来。
而太子,则是站在各位皇子前列,态度恭谦,中规中矩,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对程峻走进大殿视若无睹,仿佛跟程峻压根就不认识。
待得群臣到齐,皇上一身疲惫的从后殿扶着何公公走出大殿,缓缓在龙椅上坐下。
先是调整一下坐姿,两手习惯性的往膝盖上一搭,抬头环顾群臣时,眼神淡淡,良久没有开口。
皇上异常的沉默,隐隐带着压制性的威慑,让所有人心里咯噔,大气不敢出。
整个大殿瞬间就莫名的压抑,令人窒息。
没人敢抬头看皇上的神色,良久,孙相实在是憋不住,悄声朝那何公公快速望了一眼,谁知那何公公比任何时候都要低头敛目,竟是没往堂下群臣望一眼。看动作姿态,比他们这些个朝臣还要紧张。
皇上今日不大对啊!
群臣开始不安,偷偷跟就近的人斜斜对视一眼,发现对方表情比自己还要疑惑。他们心里更慌了,不知皇上今日要对谁发难?
这个时候,谁要是胆敢先于皇上出声,简直就是直接送人头。禁卫军就在门口虎视眈眈,他们不敢。哪怕是只手遮天的孙相,也给老老实实端着。
约莫半柱香功夫,皇上终于抬了抬手,何公公立马会意,站出去半步,浮尘往后一摆,朗声道:“圣上有旨,有事奏报,无事退朝……”
何公公尖锐的嗓音,刺穿落针可闻的大殿,瞬间驱散那令人窒息的压抑感,让群臣紧绷的神经略为松懈,大大舒了一口气,但刚才那一阵胆颤心惊诚惶诚恐让他们表情是说不出的狼狈。
程峻神态自若,心里一阵冷哼,果然是各怀心事,皇上一发威,一个赛一个的心虚。
接下来,还是依照惯例,各位朝臣将祭祀、祥瑞天灾、边疆、招兵买马、以及地方治理、大案要案等等事宜拿出来讨论一番,各有定夺。
大臣们各种讨论,皇上今日话少得出奇,更多的是聆听。
他黑熏的眼袋,松弛的面部皮肉,整个看上去非常疲倦。
但眼神却是异乎寻常的锐利,似乎想通过朝臣们的言行举止,看穿他们内里那点盘算。
整个朝堂,几乎没什么开口的,是程峻、太子、还有姜太傅。
最活跃的,就是那二皇子赵永骁。
只见他频频辩驳,或者认可哪位朝臣的提出的建议,言语铿锵有力,动作手势利落干练,做派举止,彰显一国皇子的担当。
相比之下,作为皇子之首的太子,要谨慎内敛许多,在群臣眼里,这样的太子,不免太过瑟缩,相对于大方凌厉的二皇子,他在气势上,明显处于下风。
这样的局面,让那素来聪明的二皇子莫名膨胀,开始姿态傲慢高调起来,说话间,眼神扫过所有人头顶,大有一览众山小的洋洋自得。
皇上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堂下每个人,脸上依然没有任何情绪。
时辰一长,讨论之声从开始的热烈到后来的低语,到最后,复又恢复沉寂。
所有人这才意识到,皇上今日实在是话少得可怕,似乎在憋着一股惊雷。
气氛突然又降至冰点,人群中,先是面面相觑,接着又立马垂手站立,战战兢兢。
“怎的?没话了?”
皇上不大的声音在压抑到极点的大殿炸开,让精神紧绷的群臣猛的一颤,接着快速回想自己最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人群里已经有人开始抬手擦拭额头的汗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