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父,你看,那个就是俺说的神仙”,七岁的男童看到站在自家院子外的女子,一手抓着身旁男人的衣袖,一手指着万三素叫道。
妇人循声望去,瞬间有了主心骨,等着那俩人走近再拿主意。
万三素对于身后的喊叫声没有任何反应,依旧静静地望着她。
即使人到中年,又经历了多年的农活,依然风韵犹存,从她黑黄的面容里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姣好的样子。
注意到万三素的眼神,裴见深也看向了那个院中的女子,试图寻找引起她注意的答案。
拍了拍孙儿的肩膀,示意他安静,中年男人走近,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询问道:“你们二位是?”
“过客,想借住一宿,不知是否方便?”万三素转眸,回道。
中年男人又仔细看了看俩人,心下不禁连连惊叹,这样的人物怎会出现在这个小小的村庄。
“大父”,感受着身旁的孙儿晃悠着自己的衣袖不停催促,中年男人点头道:“方便,您救了俺孙儿的命,俺尚未来得及感谢”。
他是家中的顶梁柱,一切由他做主即可。
院中的妇人心头一松,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里甚至担心自己的老汉会拒绝。
等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向前两步,看向大孙:“怎么了,大郎?可是哪里有受伤?”
“没有,这位神仙姐姐救了俺”,孩童抬手抓来抓自己的脑袋,有些羞意。
“大郎调皮,趁俺和爹做农活没注意到他,跑到悬崖处摘桃子,幸得这二位出手相救,将大郎拉了回来”,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个青年的声音。
闻言,妇人一脸的后怕,转头看向女子,只见她望着院中自己的小孙子,没有说话的意思。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裴见深默默地看着女子,此刻的她与往日不同。
“快请进,您二位不嫌弃此处清贫,便已是极好,请进”,中年男子倒没什么感觉,打破了安静。
推开篱笆门,站于一侧,学着县城中那些大户人家招呼客人的礼数,示意万三素二人进入院中稍坐。
妇人回神,赶忙去将客房打扫干净,换了新的被褥,等一切忙完,站于房内,透过窗户偷偷往外看。
那个女子正坐于院中,含笑地看着大孙儿在她面前手舞足蹈,说一些孩子气的话。
而自己的小孙儿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这个大姐姐,似不理解为何今日大兄这么喜欢一个陌生人。
厨房内,两个男人在低声交谈。
“爹,晓娘她月份大了,两位恩人住这,会不会不方便?”青年男子打开锅盖,将饭食盛好。
一旁的中年男人接手灶台,清理着大锅,随即将手边已准备好的清水倒了进去。
农家人的夏日是不需要热水洗澡的,跳进河里游一圈或者站在院子的角落往自己身上浇清水即可。
念着今日家中来的贵客,中年男人觉得有必要烧锅热水,以免不时之需。
“就住一晚,没什么方不方便的”,随口回了一句,中年男子往即将熄灭的灶台肚里又塞了点柴火。
人家救了自己孙儿的命,现在只是暂住一晚,没什么好推却的。
夕阳完全落去时,一向节省的农家点起了油灯。
“农家没什么好吃的,就一些地里刨来的食物,您二位多担待”,中年男子将食物端到了屋内,放在万三素二人面前。
也不知为什么,自己妻子催着自己端来食物,她自己却留在厨房里,不肯过来。
看了一眼那个甚少说话的男人,中年男人又有些理解了,也许是妻子害怕这样的大人物吧。
“多谢”,万三素回了一句,看着对方如蒙大赦地离开了屋内,自然地也注意到那木门处一闪而过的衣角。
等屋内只剩自己二人,裴见深望着这简陋的农舍,又看向身旁望着木门的女子:“这不是巧合”。
不是因为路过,也不是因为顺眼,而是万三素本就想要来到此处。
“夜来临,人安眠,有个住处不是很好么?”这是回避了裴见深的问题。
“呵~”,裴见深轻笑了一声,也不追问。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但他觉得,只要自己用心,便会发现心上人所有的秘密。
当月亮高高挂于夜空时,寂静的夜里偶尔传来远处的犬吠,突地,一声弱不可闻的痛呼声响起。
本闭着双眼休憩的女子瞬间睁开了眼,静静地望着顶上的屋梁,那处正有两只老鼠停留在上方,聊着天。
“那个女的要生了”,一只瘦一点的老鼠“吱吱”道。
“我细细听过,那腹中的孩子胎位不正,脑袋朝上,脚朝下,那个女的极有可能因难产而死”,另一只胖一些的老鼠“吱吱”回。
可惜了,那个年轻的女人说话总是温温柔柔的,现在就要这么没了。
瘦鼠点头,它跟那个女的不熟,也没怎么注意过,只觉得人类的事总是奇奇怪怪的。
怀胎十个月,还只生一个,不像它们老鼠,一窝能生十只左右。
低头往梁下望去,瞥到那个睁眼的女子,瘦鼠如被定住。
“咋了,你?”胖鼠用脑袋推了推同伴:“闲来无事,我们去厨房找找吃的,不过要小心,那只大黄猫最近也经常出现在那”。
说起来,还是这家的女主人心善,对它们这些生物没有赶尽杀绝,偶尔还会特意留些吃食放在角落的破碗里。
见瘦鼠依旧没反应,胖鼠随之往下望去,身子也立时定住。
直到那个女子有了动静,起身向外走去,离去前又瞥了自己两只一眼,眼底似划过一抹笑意。
“她......好像能听懂我们讲话”,瘦鼠回了神,一直盯着那双眼睛,如同坠入了无边的星海之中。
“......只是巧合罢了,我都说了,熬夜对身体不好,今晚不溜达了,早点睡”,不等对方回复,胖鼠决定回窝里。
“额,等等我”,瘦鼠边“吱吱”边跑动。
等屋内恢复了寂静,一直安静沉睡的男子睁开了眼,感受着自己臂膀处的空荡之感,转头望着已被阖上的木门。
脑海里不禁回想起白日见到的那个妇人,细细看去,还真有丝熟悉之感。
寸寸红尘,皆是羁绊。说是容易,那颗心却难了。
想罢,裴见深转头望向房梁处,保持着平躺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