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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屠霁松了口气,给自己灌了两盏茶,悄声宽慰道:“大嫂如此理直气壮,看来与次兄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阿母且安心吧。”

到底是在郡守宅邸,方才谭安芙最后几句有意声张,已引得她们不远处的宾客侧目,这会儿虽面上看不出来,指不定有几双耳朵隔着屏风听热闹。老夫人见她一派天真的模样,没有多言,只摇头叹息。

谭怀柯说“感恩君姑深明大义”,可没说“君姑莫要听信他人谗言”,深明什么大义?不就是默认了自己与申屠灼暗地里的往来吗?她是在多谢自己没有当场发难,没有顺着谭安芙的挑拨拆她这个申屠大娘子的台,甚至还差人提醒她留意。

她早有盘算,正表明她与申屠灼“苟且”已久,压根有恃无恐。饶是有人非要戳穿对峙,她也浑然不惧。

老夫人阖目养神,暗道自己是造了什么孽。

当初给衡儿相中的姻缘,怎地阴差阳错落到了灼儿的头上?而且自灼儿授官归来,明显对这个寡嫂更加上心了。那时她刚经历丧子之痛,将满腔怨恨宣泄到了这桩亲事上,终究是坑害了一个无辜替嫁的小娘子,难道这就是上天对她的报应吗?

就在老夫人伤神之时,谭安芙却开始惺惺作态,借着赏花的契机,做出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与其他商贾女眷攀谈起来。

旁人见她神色焦急,时不时往茶室和商会那边望去,便有意打探:“芙娘子这是怎么了?瞧着心事重重的。”

早些谭家兴旺时,这些女眷也算是她的闺中好友,虽然知晓她已为人妇,但对她夫家实在不甚了解,还是习惯称呼她“芙娘子”。

谭安芙十分受用,自然地接下话茬,故作忧虑道:“哎,我兴许办了件错事。”

接着她将自己如何捡到申屠大人编了瑟瑟珠的玉珏,如何交还给申屠老夫人的经过说了,那些小娘子意兴阑珊,觉得这有什么做错了的。而后谭安芙语气一转,说自己多了句嘴,在老夫人面前提起自己曾在妹妹院里见过同样鲜亮的瑟瑟珠手串,不知怎么的,就惹了老夫人沉了脸,还让她不要信口雌黄。

她假装自己不懂,那些小娘子可都是惯会揣摩的人精,霎时间就想到了有关申屠府那对叔嫂和各种传言,从前都是捕风捉影,这回岂不是有了送上门的物证么。

其实寻常人嚼舌根,最多就冲着别家的秘辛过过嘴瘾,既不会真的去求证,也不至于当众下别人的脸面。然而近来谭怀柯操持着广利商会在河西的诸多事宜,为了争取在新商道上的经营权,明里暗里动了不少其他商贾的利益,早有人对她怀恨在心,正愁没找到把柄拉她下来呢,这就逮着了送上门的机会。

毕氏商号因为谭怀柯的介入,失去了最大的西境珠宝货源,这段时日他们与广利商会闹了好几次龃龉,张掖郡人尽皆知。而谭安芙这番话,实则就是说给毕家的大娘子听的。

不出她所料,毕大娘子将此事转述给了自家郎君。

毕老板远远瞥了眼在商会中如鱼得水的谭怀柯,冷笑了一声:“她若是安安分分当个小寡妇,谁在乎她家里这些见不得人的事,可她偏偏心比天高,还要跟我抢生意,呵,那就别怪我让她无颜留在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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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分,大宴开席。

庭中千盆奇花摇曳生香,乐府的丝竹管弦绕梁不绝,今日的郡守府邸似乎彰显着河西未来的繁华。铜磬敲响,满院喧嚣倏然沉寂,只余高台之上玉器轻叩、衣袍摩挲的细响。

秦王玄衣金绣的身影立在玉阶高处,手中犀角酒卮映着天光,恍若执握着阳关之外的灼灼骄阳。目光扫过端坐在案前的宾客,那些象征着钱权的织锦华服、谄媚的世族面孔,还有商贾们精光四射的眼,尽数被收进他含笑的眼底。

“诸位。”周问琮清朗的声线破开浮华,“阳关肃杀之风犹在耳畔,新的西境通商之路已近在眼前——今朝设宴,是本王要酬谢诸君!

“谢诸君在商道更迭之际仍以大局为重。”酒卮向西略倾,敬向世族坐席方向,“世族鼎力,方使阳关内外驿站新立,烽燧得筑。”再转向商贾云集处,“商户通达,才令驼铃不绝,货殖如川。

“我曾在张掖遭遇盗匪劫掠,也曾在此地蒙受恩德。”他不由望向远处被繁花掩映的谭怀柯,神色柔和下来,“此酒饮尽,愿河西商脉恰如张掖的千金之渠,本王将与诸君共凿新道,同饮皇商活水!”

满堂轰然应诺,百盏齐举,与秦王把酒言欢。

而后乐府歌舞再起,将大宴的气氛烘托得更加热烈。酒过三巡,众人见秦王兴致高昂,便也不再拘束,穿梭于各个席间,开怀畅饮起来。

就在此时,一处角落引发了骚乱。

伴随着一声愤怒的斥责,面颊熏红的比老板被推倒在地,重重砸翻了一位宾客的案几,盘盏酒菜哗啦啦撒了遍地,惹得秦王都望了过来。

周问琮问:“怎么回事?”

毕老板借酒装醉,指着对面的推人者说:“申、申屠大人为何动怒?男欢女爱,天、天经地义,有什么说不得的嘛,想、想来你那位无福消受的阿兄,也不会介意的,是吧?”

申屠灼大喝:“再说一句我撕烂你的嘴!”

说着他就要去踢踹比老板,被一旁的人生生架住了。

周问琮见状,蹙眉拍了下案几:“到底怎么回事?”

听到秦王的质问,毕老板仿佛才意识到这是在什么场合,摆着手大着舌头说:“嗝,启、启禀殿下,不过是些乡野流言、寡妇艳情罢了,都、都怪我醉酒失言……”

“什么寡妇艳情,我让你闭……”申屠灼不知内情,下意识看向谭怀柯,却见她轻轻颔首,冲自己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申屠灼倏然会意,又转了话头,“休要装醉!背后毁人清誉算什么本事,有胆你就当着秦王殿下的面,说说你是怎么污蔑我阿嫂的!”

“哼,说就说!你们敢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我有什么不敢说的!”毕老板怼到申屠灼面前指了指他,又摇摇晃晃转着圈去指斜前方的谭怀柯,“你们叔嫂二人,不是早就暗通款曲了吗?”

“叔嫂二人……暗通款曲?”周问琮原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听这话反倒不怎么在意了,他先是别有深意地看了眼申屠灼,又向谭怀柯的方向确认了下,便饶有兴致地帮他点明,“你是说申屠大人和他寡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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