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被他这惫懒样气得没脾气,抱着小囡囡扭过头去,不想再理他。
小囡囡在他怀里咯咯直笑,觉得两个大人斗嘴可有意思了。
两人又斗了几句嘴,主要是柳叶撩拨,魏征气哼哼地反击。
小囡囡被逗得笑个不停。
眼看日头渐高,魏征大概也觉得总抱着孩子站在院子里不是事儿,而且被柳叶挤兑得有点下不来台,便没好气地说道:“行了行了,少在这油嘴滑舌!看在小囡囡面子上,找地方坐会儿,省得你杵在这儿碍工匠的事。”
“行啊,魏相请客?”
“想得美!”
魏征抱着小囡囡当先往外走。
“你柳大东家富甲天下,好意思让老夫掏钱?”
“我这不是给您省点私房钱嘛。”柳叶笑意从容地跟上。
三人走出宅院,漫步在曲江坊整洁的街道上。
高端住宅区的带动效应非常明显,坊内各种店铺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绸缎庄、珠宝行、文玩店、高档酒楼……甚至还有几家专卖海外新奇玩意的铺子,显然都是瞄准了这里的富裕住户。
他们随意找了家看起来干净雅致的小酒馆走了进去。
酒馆不大,但布置得挺温馨,这个时辰客人不多。
跑堂的伙计热情地迎上来。
“三位贵客里面请!想吃点什么?咱们这有上好的蒸饼、汤饼,刚炖好的羊肉羹,还有新鲜的河鱼……”
三人找了张靠窗的方桌坐下。
柳叶刚坐下,目光扫过柜台后面摆着的几个酒坛子,其中一个坛子上贴着的红纸标签格外眼熟。
正是竹叶轩酒坊特有的标记,上面还画着几片翠绿的竹叶。
柳叶的嘴角瞬间就咧开了,心情大好。
这感觉,就像在自己后院发现了别人家地里长出了自家种的瓜,得意又舒坦。
他指着那酒坛,故意大声对伙计说道:“伙计,来一壶那个!对,就贴竹叶子那个酒!”
伙计连忙应声:“好嘞!客官好眼力,这可是长安城现在最时兴的‘竹叶青’,醇香绵柔不上头!马上给您送来!”
魏征在一旁看着柳叶那副得意劲儿,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喉咙里哼了一声,没接话。
柳叶才不在意,美滋滋地等着酒上来。
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羊肉羹,一尾清蒸鲈鱼,几碟清爽小菜,还有给小囡囡特意要的软烂蒸饼和肉糜。
酒很快上来了,柳叶给自己和魏征各倒了一碗。
清冽的酒香顿时在小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饭菜上桌,魏征对小囡囡格外照顾。
他仔细地把蒸饼撕成小块,泡在肉羹汤里,又小心地夹起一块最肥嫩的鱼腹肉,放在自己面前的碟子里,极其耐心地将细小的鱼刺挑得干干净净,这才把碟子推到小囡囡面前。
“来,囡囡,吃这个,没刺了,小心烫。”
魏征的语气是柳叶从未听过的温和。
“谢谢魏爷爷!”
小囡囡甜甜地道谢,用小勺子舀起来吃得香。
柳叶看着这一幕,心里直乐。
他乐得省心,一边慢悠悠地抿着自产的酒,一边跟魏征闲聊起来。
“说起来,李元轨那小子最近在忙什么呢?还在并州挖他的煤山铁山?”柳叶随口问道。
提到李元轨,魏征脸上那点慈爱瞬间淡去,又换上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叹了口气。
“唉,别提那小子。”
“整日里就知道鼓捣他那些矿啊、炉啊,要么就是跟着他王府里那群工匠琢磨些奇技淫巧之物。”
“让他多读读圣贤书,多关心关心封地民生,那是左耳进右耳出,老夫当初真是……真是看走了眼!”
他语气里满是无奈。
柳叶差点笑出声。
魏征是正儿八经的儒家门徒,讲究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李元轨却是个典型的技术宅,对经史子集兴趣缺缺,就喜欢研究矿产冶金和实用技术。
这两人凑成翁婿,简直是冰炭不同炉。
“也不能这么说嘛。”
柳叶忍着笑,假意劝慰。
“李元轨能把封地经营得富庶,能给朝廷缴纳丰厚的赋税,还能提供不少铁料,这不也是为国立功嘛?”
“总比那些只会吟风弄月,夸夸其谈的宗室强吧,再说了,人家对你闺女挺好的,千金难买心头好,你闺女喜欢不就行了?”
魏征又叹了口气,夹了一筷子青菜,闷闷道:“话是这么说……可老夫总觉得,元轨那孩子,心思太野,太务实,少了点读书人的气节和格局。”
“老夫教导他多年,收效甚微,至于闺女……”
他摇摇头,道:“女大不中留,她自己选的,老夫还能说什么?”
“当年元轨那小子,三天两头往老夫府上跑,说是请教学问,实则……哼!后来更是直接跑去求了陛下赐婚!老夫还能抗旨不成?”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这个爹当得憋屈。
柳叶听着魏征难得的“家长里短”吐槽,觉得颇有意思。
谁能想到朝堂上刚正不阿的魏玄成,私下里也会为儿女婚事烦恼?
他陪着喝了一口酒,刚想再调侃两句,魏征却忽然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
“对了,柳叶,有个事……老夫听到些风声,袁天罡和他师父袁守诚道长,在江南那边……是不是出事了?”
柳叶端着酒碗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魏征,眼神里掠过一丝探究。
“魏相的消息倒是灵通,你从哪儿听来的?”
这事按说应该还在保密阶段,朝中知道的人应该不多。
魏征用筷子点了点桌面,声音更低了些。
“李淳风这几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师父和师公被困江南,音讯全无,他求告无门,把三省几位宰相的门槛都快踏破了。”
“先是找了房相和长孙无忌,后来连老夫这里也来了,他不敢声张,只私下哀求,这么一折腾,我们几个老家伙,心里还能没点数?”
“只是……这事透着古怪,下面的人知道的应该还不多。”
原来是李淳风。
柳叶心中了然。
袁天罡是李淳风的师父,师父和师公一起陷在江南,这徒弟不急疯才怪。
他这么一求,宰相们自然都知道了。
柳叶放下酒碗,神色平静。
“他们是有点小麻烦,不过魏相不必担忧,小事一桩罢了。”
“小事?”
魏征眉头紧锁,显然不认同。
“袁守诚道长在道门地位尊崇,袁天罡亦是陛下信任之人,谁敢扣押他们?这还叫小事?”
“李淳风语焉不详,只说是被歹人困住了,你可知具体是何方歹人如此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