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带福走上巴士，站在过道前往车里看去，四十来个座位，大概坐了上了七成。
这些人之中，有大半原本便在今天排休，准备回棚户区与家人团聚的。
剩下的那些，则是经过昨日的一番奔走，决定在今天随他去大闹一场的工人。
坐在中段的阿皮朝朱带福挥了挥手，招呼他过去同坐。
朱带福点了点头，举步朝阿皮走去。
过道两侧的工人，不时有人向他问好，或是对他点头微笑。
这些人中，有些认识他，也有些可能连他朱带福的名字都没听说过。
朱带福坐进位子后，阿皮凑近低声道：
“朱班，前面三班车已经去了不少人，后面还有好几班，时间都能赶上，没有问题。”
朱带福点点头没有说话。
每天有十班车从矿区的车站发出，前往碧丘，即便都每班车都坐满同去的工人，总数也不过四百多人，更何况如今还远远不到那个数字。
但他并不灰心，此时他依然相信，即便是那些不曾允诺的工人，他们中或许也有几个人会临时改变心意而前去声援。
阿皮这时又继续说道：
“听说鹿班昨晚给不少领班打电话了，要求他们一块劝阻班里的兄弟参与咱们的行动。”
一听到鹿长寿的名字，朱带福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去。
他不用猜也知道鹿长寿会说什么，但他倒是意外自己没接到这笑面虎的电话，看来是知道跟他说再多也白搭，索性便省了这功夫。
要是搁往常，事实上朱带福还是同意鹿长寿的想法，毕竟矿工们个个都要养家糊口，不能动不动就与人打架斗殴，砸了自己饭碗。
以往他自己也是这么劝说自己的手下。
但是这次情况明显不同，锤子帮的作为简直人神共愤，要是再坐视不管，日后再有兄弟出事就不用奢望有人能挺身而出了。
这鹿长寿简直短视的令人难以置信。
朱带福看向车窗外，沿着矿区外围搭起的一栋栋工人宿舍，看上去便如同一座简陋的小镇，里头生活着几万名工人。
他们这几万人明明为南鹰星奉献了一切，甚至包括生命，挖出的矿石让天堂城的居民一辈子不愁衣食，但有些矿工却连养活自己的妻儿都捉襟见肘。
朱带福知道这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却搞不懂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他收回视线，对着自己一手带出的徒弟说道：
“就算来的兄弟再少，咱们也要为死去的杨大壮出一口气。”
…………
烂疮何坐进距离擂台只有三四排远的位子，周遭的一等席位子基本都空荡荡的乏人问津。
抬眼望去，擂台另一头的观众席同样显得稀稀落落，只有最外围的三等席大约坐了三成左右的观众。
眼前的票房冷清固然是因为赛事本身缺乏号召，但与连日来15区街头的混乱情况多少也脱不了干系。
烂疮何的脸色很是难看，他意识到前日对铁头的劝告非但毫无作用，甚至助长他肆无忌惮的气焰。
这个幸亏得了韩三水庇佑才有今日的打手，显然已经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了。
此时，一个手下轻手轻脚地走到烂疮何身后，凑近他耳后低声说道：
“财神，铁头把一个女娃关进了地下室，还不准咱们的人进去。”
烂疮何立刻想起了那个矿工的女儿，脸色变得难看无比，他沉默半晌后问道：
“什么时候的事？”
那个手下回道：
“应该是前天深夜，不过地下室咱们也很少去，所以今天下午才有人发现。”
烂疮何握在座椅扶手上的手指捏得发白，额头上也因为愤怒而爆出几根青筋，好半晌后，他终于压下怒火，冷冷道：
“铁头现在在哪里？”
“刚刚进了地下室。”
烂疮何冷哼一声，吩咐道：“去把铁头找来。”
那手下面露迟疑，尴尬地杵在原地，既不敢吭声，却又迟迟没有离开。
烂疮何用眼角余光往后瞥了一眼，没好气道：
“告诉他，要是他不来，到时候就让他自个儿去找韩老大解释，看看他都惹了些什么麻烦出来！”
那手下赶忙答应，随即转身消失在观众席后。
这时，场内的灯光暗下，熟悉的音乐悠悠响起。
今日的第二场比赛就要开始了。
…………
周方站在擂台下，看着棍子翻过场边围绳，站到场上蓝方角落，平静地伸展着肩膀与手臂，耐心等候着裁判的招呼。
与此同时，朱三也站上了擂台另一头的角落。
这身高两米多的庞然大物看着脸色有些苍白，但举止间倒没表露太多异样。
不过在周方眼里，他身上的散发的光晕却稀薄的很，甚至还有点时隐时现的感觉。
这是周方头一次见到这种现象，推测与昨日遭受的攻击脱不了干系。
朱三见到棍子，脸上露出残忍的微笑，看来尽管昨晚才被人狠揍了一顿，依然没有把手下败将放在眼里。
周方抬头看向棍子，两人颇有默契地对视一眼。
棍子从周方眼中接收到了积极的信号，脸上顿时又多了几分信心。
周方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
进场前他与耗子在外头见了一面，小鬼头告诉周方，阿喜此刻被关在擂台场的地下室里。
周方扭头往侧门的方向看去，琢磨着前往仓库的合理路线，最快的方式是直接穿过西侧的观众席，缺点就是这么做可能太过显眼。
仓库里有个保安负责把守，不过周方自然不会将一个普通保安放在心上。
即使没有棍子，如今的周方料理个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转向东侧望去，赫然见到干瘦阴沉的烂疮何正独坐在一等席中。
这场景竟然和朱三的赤点赛时没什么差别，不过这次的结果恐怕无法如烂疮何所愿就是了。
钟声铛铛响起。
周方赶紧收回目光，抬头朝擂台场上看去。
裁判刚刚将右手向下用力一挥，棍子便迫不及待地往迫击炮朱三直冲而去，去势迅猛无伦，立刻将裁判吓得连忙避退，生怕就此受了工伤。
另一头的朱三则被棍子的举动给彻底激怒。
只见他气的满脸涨红，口中的咆哮甚至能将整场的喧哗都给压了下去。
就在四周观众的惊愕之中，朱三愤怒地举起拳头，毫不犹豫地朝棍子迎了上去。
…………
惊人的咆哮透过天花板传了过来，阿喜惊慌地抬起头，没办法理解什么人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出来。
铁头轻声安抚道：
“不用害怕，只要跟我待在一起，我就会保护你的安全。上面那种四肢发达的蠢货，来一打也不是我铁头的对手。”
阿喜收回视线，怯生生地看向铁头道：
“我——我回家了也很安全，大哥和棍子哥都会保护我的，用不着你。”
铁头凝视着阿喜的身体，有如实质的目光每当在某处稍作停留，阿喜就会感到说不出的难受。
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放在她的身上，一寸一寸地缓慢移动着。
铁头说道：“丫头，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吗？”
阿喜害怕地摇摇头。
“我最喜欢既温柔又听话的，就像你这样的。以后你只要乖乖听话，我教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就会对你好。”
阿喜吓得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哀求道：
“我——我不要你对我好。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好不好。我一定会还你钱的，我发誓，我一定会还钱的。”
“我不要你的钱，我要你。你那死鬼老爸已经把你送给老子了。以后你就是老子的。”
铁头走到跪坐在地的阿喜面前，伸手抚摸她的头顶，眼中射出炽热的欲望，沙哑着嗓子说道：
“丫头，我现在就来教你应该学会的第一件事……”
急促的敲门声突然打破压抑的宁静，接着便是林东既讨好又害怕的声音在门外说道：
“铁头哥，财神，财神找你过去！”
铁头的身体像是僵住了一般，放在阿喜头上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他深深吸口气，好不容易才压住腾起的怒火，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骂道：
“操你妈的财神，叫他滚去吃屎！”
门外一阵沉默，接着是另一个声音颤微微道：
“铁——铁头哥，财——财神说，要是你不过去的话，就——就自己去跟韩老大，解释，解释……”
铁头气的满脸通红，他看着此刻跪在自己跟前的稚嫩少女，胸口顿时堆满说不出的烦躁。
这烂疮何竟然让他在女人面前丢脸！
“操他妈的！”
阿喜被他一把推倒在地，吓得惊声尖叫。
铁头似乎忘了，自己才刚对阿喜说会对她好，厌烦地朝她瞪了一眼，接着便怒气冲冲地走到门前。
“给老子开门！”
门外的林东赶紧手忙脚乱地将门打开，另外那人早就机灵地退到墙边，好在狭窄的楼梯上让出道来。
铁头眼神满是杀气，对着门外两人看也不看一眼，径自踩着狂躁的脚步走上楼去。
林东手忙脚乱地将门重新关上，慌慌张张地追了上去。
随着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昏暗的地下室里再次变得安静下来。
阿喜蜷缩在墙角，甚至没有勇气将头从膝盖上抬起分毫。
天花板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叫嚣与喧闹，不知为何，那声音似乎反倒带给她一点平静。
上面就是擂台场吗？
此时此刻，又是谁在擂台上厮斗，能让这么多人忘情呐喊。
大哥和棍子哥他们现在又在哪里？
是不是正在找寻我的下落？
他们知道我就被关在这里吗？
就在阿喜满脑胡思乱想的当口，突然有人在铁门上轻轻敲了几下，接着，有个孩子在门外压着嗓子轻唤道：
“阿喜姐姐，阿喜姐姐。你在里面吗？”
阿喜一个激灵，难以置信地朝门口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