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间给葳蕤揉完头发，将散发着雪松香气的白发在熏笼上铺开。
葳蕤顺着水间的力度伏在了熏笼上，身姿柔韧，像冬日贪暖的大猫。
明明已经是春日了。
水间接下来的话却让煦风吹拂的春夜陡然寒凉如长冬。
“你知道视肉吗？”
视肉，原质目·原虫科·胶状原虫亚种。世外妖魔族类的一支。
目前仙舟还不知道视肉的由来，但葳蕤自天外而来，在星历8099年的时间线上，视肉的根源已经盖棺定论——
视肉本是步离人所控制的畜牧产物。但在变异失控后，步离人放任其成为肆虐星间的灾害。
视肉，是丰饶民的材料、牲畜、兵刃。
早在1200年，这些混沌的肉块就已经被丰饶民驱使袭击仙舟，而仙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仙舟岱与殉爆坠毁。
葳蕤的神情严肃起来。
“是我知道的那个视肉吗？”
他看向瓷盘上蠕动的血肉，那一滩狰狞猩红正不断延展，似乎想将盘子整个吞下去。
“如果真是视肉，可不好处理，”医士皱了眉，“恐怕司砧身上仍有残余。”
“想要解决侵蚀，只有两个思路比较合适，”水间回想了一下，很快给出了解决办法，“其一是借助灵火灼烧，罗浮暂时没有这种细微的控火技术，恐怕要去朱明求助。”
“可体内燃烧必然损耗根本，司砧伤得不轻，就现状看恐怕无法承受。”
“另一种则是通过药剂和残留达成动态平衡，这种方式治标不治本，不过可以暂时控制，给司砧争取出养伤的时间，留待日后二次清理。”
医士很快认可了水间的治疗方案：“我这就去配置药剂，至于控火术，可能就需要麻烦丹士长帮忙了。”
水间挥挥手：“分内之事。”
“对了，都黉学的山长疏微女士早年也受过类似的伤，现在仍然处在药物控制阶段，她的脉案和药方应该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医士点头道谢。
“至于这些……”水间拦下想带走废弃物的医士，“我另有办法处理，只是这算是家族之密，不好公开展示。”
虽然很好奇，医士还是从善如流地松了手，告罪一声后掀开帘子出去了。
水间回头和牧屿对视。
“我也要回避吗？”牧屿苦笑着示意了一下自己动弹不得的现状，“那我可能心有余而力不足。”
水间看了眼牧屿因为失血而发白的嘴唇，温声安抚了他一下。
“无妨，您原谅我的冒犯就可以了。”
牧屿：？
话音刚落，水间指尖落在他头皮上，一股劲力袭来，牧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葳蕤看着水间把人按晕，汗流浃背。
水间没理会弟弟僵硬的表情，甩了甩指尖沾染的药液，屈指叩响药箱。
她的动作颇有节奏感，似乎是什么暗号。
敲击声中，一簇橙色的火苗悄然浮现，无凭无依地停在空中，静静燃烧，偶尔跳动一下。
“辛苦了。”
水间对火苗说道。
火苗听懂了似的，在瓷盘上一掠而过。
空气中并没有热意，那团血肉却猛烈燃烧起来，不消片刻就化作了一团死寂的灰尘。
葳蕤看着这团浮游而冰冷的火，一个名词在心中浮现。
“朱明火？”
他没忍住挠挠头。
可是岁阳不该是青蓝色……的？
怎么就你染了色啊？
你订时尚芭莎了？
水间睁眼说瞎话。
“什么朱明火，哪儿来的朱明火？”
葳蕤无语地看着水间。
水间自顾自介绍：“这位是神犀，水家除你我外唯一的人了。理论上是爷爷辈的，但他不喜欢被叫得太老，你直接叫名字就行。”
橙火在空中转了个身，露出一张拽得不行的脸。
“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神犀猛地贴到葳蕤眼前，露出一个狞笑。
“小子，之前就你拿剑砍我是吧！”
葳蕤：=。=
恐吓的意图太明显了神犀先生。
并没有被吓到呢：）
下次还砍。
一人一岁阳大眼瞪大眼，瞪了一会儿，神犀先败退下来。
“……你这小崽子真的很奇怪，我们岁阳在仙舟的名声都臭成那样了，你居然一点都不怕我。”
葳蕤挑挑眉。
一根能砍的血条，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他还是给这位爷爷辈岁阳面子，没说出口，转移了话题。
“我看过将军府的卷宗，自岱与殉爆以来，仙舟已经有八百余年未曾遇见过视肉了，从牧叔身上挖出来的视肉是哪儿来的？”
水间冷笑：“不是外来的，就是本地的。”
“看来过去的几百年间，仙舟出了些很不得了的驯养师啊！”
养视肉……呵。
相较而言，水家养个岁阳真是人畜无害。
葳蕤没忍住叹了口气。
“怎么回事，工作怎么越干越多了？”
以为下基层实习，结果出现洞天问题。
天灾、灭口、刺杀就算了，怎么还动用生化武器了？！
这下好，还要查不知道藏在哪儿的视肉牧场……
葳蕤：我理解岚止为什么活人微死了。
这个b班上得我都快死人微活了。
死人微活的葳蕤从坟茔里，用腐朽的嗓子发出绷不住的声音：
“小小丹州，真是卧虎藏龙啊！”
水间却摇摇头：
“未必是丹州。”
葳蕤：还有高手？
“视肉这种东西，能养几百年，还能作为行之有效的武器拿出来，可不是褐夫或者小世家能干的事儿。”
“说不定是丹鼎司的人呢？”
水间摸了摸葳蕤的头发，确定干了之后开始赶人。
“生化武器是丹鼎司要关注的，就算你要查牧场，也是以后的事。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奔波一天了，快去睡觉。”
“那牧叔怎么办？”
“要相信科技。”水间研究了一下医疗仓，把安保系数调高，再将过滤打开。
“这医疗仓是他们工造司出品，他作为司砧，应该对产品有信心。”
神犀翻了个白眼，把药箱推到水间手里
“行了，磨磨唧唧的，你也去休息，这里我守着呢。”
神犀看向葳蕤：“小子，你把你姐看好。”
两人被神犀一起扫地出门，姐弟俩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走吧？”
“走吧。”
两人不住一个院落，水间去客房，葳蕤去牧屿的小院。葳蕤先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姐送到客房门口。
“需要我在隔壁陪你吗？”
“不用，”水间指指隔壁，“护送我来的武官就在旁边，不用担心我的安全。”
“不早了，休息去吧，之后还有硬仗要打。”
葳蕤狐疑：“什么硬仗？”
“我不知道，”水间耸耸肩，“屏余告诉我的，他说是转述。”
说到这儿，水间想起了什么，又打开了药箱翻找起来。
不一会儿，她掏出了个物什，放在葳蕤手里。
“这也是他让我给你的。”
葳蕤打量着手心的东西。
这是个青色的球，很轻，表面油光锃亮，细看却是无数纤细的竹丝交缠而成，浑然一体，极尽工巧。
这玩意儿……
不能说是眼熟，葳蕤确定从来没见过这东西，却诡异地觉得有点熟悉，好像早先听闻过。
葳蕤盘了盘，却好像触碰到了什么机关，绞紧的竹丝散开，鸡卵大小的珠子一下子蓬松成了蹴鞠，其上行云流水的纹路更清晰了。
葳蕤脑海中灵光一闪。
“这是……万化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