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安，看着眼前的一切。
久久之后。
确定了一个事实：自己重生了。
额！
更准确来说是，又重生了。
自己这是第三世了？
他揉了揉额头，第一世的记忆已经很久没想起了。
他记得，第一世时。
自己被凌迟后，本以为会形神俱灭。
因为人们常说，罪孽深重之人，不配入轮回，神魂会彻底消散世间。
但没想到，他竟然重生了。
只是重生的那个世界，跟大楚完全不一样。
是一个神国，高楼入云，车马似飞梭，天上海里星河皆可去得。
就这样他开启自己第二世的人生。
他在那个世界很努力的活着。
因为他觉得上苍让他重活一世，是让他忏悔赎罪的。
所以他在那个世界一生积德行善，力所能及的帮助他人。
最后，都是因为救一人而死。
想到那人，顾长安满脸落寞。
“但愿她觅得良人，余生平安顺遂，儿孙满堂！”
终究是救了她，但也负了她！
.......
正在顾长安消沉之时，“吱噶”房门被推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将军，车马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福伯！”
顾长安声音有些激动颤抖起来。
阔别多年，再见到那些亲人，顾长安一时竟有些哽咽。
前一世，顾家因为自己，全府上下三十多口人，全部被屠戮殆尽。
(注：前世，有可能指第一世，也可能指第二世，读者自行结合语境辨别。)
京城的好几千人，也受到牵连家破人亡。
要不是他把兵符交出去，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他就是那个罪人啊！
上一世，每每想到那些惨状，他都犹如剜心之痛。
觉察到顾长安的神态，福伯连忙上前安慰道。
“将军可是有心事？将军宽心，你心仪沈家千金，陛下早就知晓。
如今你凯旋回朝，定会对你婚姻之事更加上心的，一定会尽力帮将军促成这段好姻缘的！”
“老爷和夫人在天有灵，定也会保佑将军娶到心仪女子的！”
上表、求娶、沈尚书之女.....
这些词语落入顾长安的耳朵。
沉思片刻后。
他知道自己重生在哪一天了。
.......
是“图台之战”大胜后，他班师回京的第二日。
“图台之战”，是他一生最高光的时刻。
这一战，他雄师的铁蹄踏碎了草原，他的长枪挑破了戎金王庭之上的明珠，而戎金的皇帝也被用长枪钉在了王座之上。
他用最光明磊落，最草原的方式碾碎了草原人最引以为傲的铁骑。
也是这一战，彻底击碎草原人的帝国之梦，打掉了草原未来的百年气运，草原异族从此彻底臣服，奠定了大楚北境未来至少五十年的太平。
封狼居胥，勒石燕然，他做到了。
一个武将的最高荣誉。
上一个还是，千年之前的霍将军。
这一年，他十九岁。
这是他在十五岁时就许下的诺言，那年他同样大胜回朝，得陛下赏识，参加了“上元宴”。
“上元宴”，官家举办的宴会，邀请的都是朝中重臣，各路达官显贵，顶层名流。
也是在这个宴会上，他见到了那个人，大楚的第一才女。
那天宴会上，她宛若一轮明月，让无数的天潢贵胄，世家贵女黯然失色。
彼时，那个才十二岁。
哪怕还未面容长开，哪怕轻纱掩面。
但偶尔风起时，瞥见一眼，惊为天人。
她的一首《少年游·元夕》，更是把宴会的气氛推向了一个平常难以企及的高峰。
他在宴会上很安静。
只源于他起于微末，从小无父无母，连饭都吃不起，更别说读书了。
后来认字，也是为了看兵书，跟一个老先生学的。
所以对于这些文人墨客的事情，他参与不进去，也不想参与。
陛下之令，他不敢推辞，也没想推辞。
因为听说宴会的菜很好。
他准备吃饱喝足就开溜。
他本以为自己和京中的这些豪门贵女，彷如泾渭，不会有啥交集。
但他偷溜时，被一个少女拦住了。
正是那个人。
那时那个人很活泼，对塞北草原茫茫大漠，和那刀光剑影有着很大的兴趣。
那天他们聊了很多，但大都是她在问，顾长安在答，一板一眼。
周遭的京中的王公贵族家的小姐和公子越聚越多。
其实，对于那天具体聊了啥，他是不记得的。
但那个人的一句话，他记了一辈子。
“要是我们大楚也有一个大汉朝时的霍将军就好了，封狼居胥，勒石燕然，平定了草原，我也想去那一望无际的草原去看看！”
那个人的愿望，他铭记于心。
因为那也是他的愿望。
最终，六战定草原！
班师回朝后他第一时间打听清楚，沈尚书千金至今未有婚配，他激动万分。
第二日，他便迫不及待请陛下帮自己做媒。
没办法，他没有双亲，这些事情，没有长辈来帮他操持。
幸好，他和陛下很投缘。
早年，陛下有意收他为义子，但是后来因为朝中一些老臣的阻拦，此事不了了之。
但是陛下一直把他当子侄对待，这一点他能感觉出来，陛下是真的爱护自己。
所以家中需要长辈商议的事情，他一般问两个人，一个是福伯，一个是陛下。
其实，他完全可以上书请陛下赐婚。
凭他的军功，除了那把椅子得不到，其他的都不过分。
但他不想以势压人，因为很多东西是强求不来的。
他更不想心仪之人不幸福。
福伯见他久久不语“咳咳。”
“将军。”
福伯眉头微皱，将军定是大战初休，身体过于疲乏了，才走神的。
顾长安回过神来。
“福伯，没事，我就是有些累了。
一路舟车，想来陛下也能体谅。
福伯你先忙，我要重新写一封奏折！
可能要多等片刻。”
“好的，将军，那我先去通知一下马夫。”
顾长安拿起那封写好的奏表。
红色封面，看着很是喜庆。
“嗒！”一声轻响。
像一声来自前世的回响。
像庙里小沙弥轻敲的木鱼声，敲断了那些痴心妄想。
那奏表，就这样被搁置到书案上。
顾长安重新取出一空白帖。
封页书：
【请辞广林军主帅疏】
内页：
臣广林军主帅顾长安
敬启陛下
伏念陛下圣明德隆周汉治致.....
......
臣以此疏请辞广林军主帅一职伏望陛下圣裁臣不胜感念
臣顾长安顿首
天盛十年仲冬
写完最后一个字时，顾长安长长舒了一口气。
“大楚现在已经没有强敌，加上国力正在上升之时，应该没有大问题了。”
“现在请辞，交了兵符，也算帮了陛下一个大忙。
省得那些老家伙天天跟陛下吵，说自己权柄太重。
陛下应该会同意吧。”
其实前世。
如果自己一开始就选择辞官，而不是去追逐那镜花水月。
那可能就没那么多遗憾了吧。
顾长安环视屋内摆设，睹物思人。
两行清泪落下。
他想起了，前世他那襁褓中的孩子。
即便交了兵符，依旧没能保住她。
想起了府中那些陪伴自己多年的家丁丫鬟。
他早把她们视为家人，他们却因为自己罹难。
想起了京城中那些无辜的百姓和官员。
因为自己而家破人亡。
想起了前世的陛下，那个把自己当做亲生儿子的人。
因为自己，他的子嗣都被屠戮殆尽，连他也被砍了手脚，折磨了三天三夜才死！
那些惨案，历历在目。
他时刻不敢忘记。
而且他还不知道，自己死后，大楚命运究竟如何。
要是由盛转衰。
更或者直接山河破碎。
那他就是真正的千古罪人。
他不敢想，那将又是多少生灵涂炭。
幸好。
这一世。
一切都未发生。
一切都还来得及。
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
通往皇宫的路上。
热闹非凡，宛如逢年过节。
大将军顾长安荡平北庭戎金的消息传遍天下。
陛下下令，普天同庆，全国宵禁解除至来年上元节后。
同时，陛下也派传旨太监来告之。
“将军不用急，陛下差遣奴才来告之将军。
今日朝会等你来才开始！陛下已经给朝臣赐早膳了。
不用急！”
大楚规定，官员上朝前，不得食用早膳。
顾长安听了这话，连忙叫车夫再快一点。
他可不想让老爷子久等。
也不想让那些朝臣久等。
他也想看看那些昔日故人，文臣武将。
大楚正处于上升期，有争执，但是大家的劲都是往一处使的。
虽然平时大家彼此因政见不同而互相递折子。
气人是真气人，嘴也是真的毒。
某个瞬间，顾长安觉得这些家伙还是很可爱的。
.......
“大将军广林军主帅顾长安到！”
太监的声音可把顾长安吓得一哆嗦。
虽然知道这是陛下的旨意，但确实恩宠过盛了。
连忙上前跪拜。
大楚朝堂一般不用跪拜，除非特殊情况。
“臣顾长安朝会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长安何罪之有？快快请起！”
陛下正在和朝臣一同食用早膳，此刻看到顾长安，连忙起身来扶。
顾长安起身后，又向一众朝臣行礼抱歉。
这时，一个言官起身，准备开始干活。
结果陛下看到，眼睛一瞪。
“行了行了，吃都堵不住你那张嘴，吃你的吧。”
“哈哈哈！”
满朝文武此刻欢声一片。
顾长安此刻看着君臣同乐的画面，眼睛起了雾。
真好！
大家都在！
人老成精的宰相老爷子。
和稀泥的吏部尚书。
京城最大的牛人京兆府府尹。
用膳完毕后，早朝开始。
整个朝会都在讨论“图台之战”。
顾长安上表，详细汇报了此战的全部状况。
击败戎金，大家都觉得与有荣焉，脸上都洋溢着的笑容。
这是足以载入史册，彪炳千古的丰功伟绩。
今天也是难得，顾长安没被参的一天。
最后陛下宣布封赏。
“....顾长安封擎天候，食邑万户，官拜上柱国大将军....与国同休...”
终于，他位极人臣，封无可封。
满朝文武对这个封赐，无一不服。
然后朝会进行到尾声。
陛下单独留了顾长安，说朝会后要好好叙话。
“有事奏本，无事退朝。”
截至目前，都跟上一世一样。
但顾长安走出朝臣之列，伏身跪拜。
“陛下，臣有本奏！”
正欲离开的满朝文武，都被顾长安的这一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都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太监接过了奏折，呈给了皇帝。
皇帝此刻也被这小子弄得有些懵，难道有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