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一起在碧云天吃晚饭,虹姨说祝贺张红梅成为省委小组成员,肖老爷也起身给张红梅敬酒。
丁有才还是讲他肚子不舒服,不饮酒。
爱酒的人不饮酒,要么真的是肚子不舒服,要么就是心里面不舒服。
吃过饭,张红梅就在碧云天这边安排住宿,她知道,虹姨、肖老爷,并不想跟高建英呆在一块,就安排高建英继续住在峥龙山庄。
丁有才起身,说要回去。
虹姨过去拖了拖,丁有才执意要走,那虹姨当着肖老爷和张红梅的面,也不能说得太直白了,眼睁睁的见他出门去了。
丁有才在电梯里面打电话,要小董过来接。
小董很快过来接了丁有,没闻见有酒味,心里面还是蛮高兴的。
小董准备接到她自己家里那边去,丁有才说去宝绅花苑。
这是小董第一次来丁有才的新居。
也不要丁有才留她,来了就不想走了。
复式楼,楼上楼下转了一遍,怎么还各有一个次卧,像是有人常住?又没见有人过来,小董自然是有些纳闷,又不好问。
楼下仅有的一个次卧,早被宾艳阳占了,楼上史丹丹占了一间,另有两间倒是没有人住过。
小董走到主卧,将外套脱了,就四仰八叉的倒在床上。
丁有才进来,说:“你住这里,那我又住哪里?”
小董笑着说:“你住隔壁的书房里去。”
“不行!你要么到楼上选一间,楼上有一间,也跟这间差不多大!”
不得不说,这主卧是比次卧大多了,差不多大了十个平米,还带一个约八平米大的阳台。
阳台当然是封闭式的,小董说:“弄个小床来,其实住这阳台上面,蛮好的!”
“上面也有一个阳台,你要住阳台,那我拦不住你,你去上面住!”
两个人正为着住哪里,斗着嘴玩,丁有才的电话又响了,他有点怕接电话。
拿出手机一看,是丙焕钱打过来的。
丁有才正犹豫呢,刚刚张红梅要他先打电话给丙焕钱,他还没打的,主要是不知道,他这一开口,该讲什么。
示意小董别闹,丁有才接通了电话。
原来,丙焕钱听说家里这边出了这个事,宋卓琳被人欺负得不行,就把S省那边的事情,草草交待了一下,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天快黑的时候,才到的家,先去红叶居看了看,宋卓琳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才几个月的小孩子,由保姆刘雨梅带着,哭闹着,这是要妈妈抱了,宋卓琳都没心情多看一眼。
丙焕钱见她这个样子,是伤心到了极致。
这宋卓琳,大学毕业之后,先就是准备要嫁给丙焕钱的。
被方维珍截胡之后,安排去了张叔身体,什么名份也没有,侍候了张叔这么多年,其实,心中也只存一点信念:
要找出父母死亡的真相,要为爷爷奶奶报仇。
当今社会,要报个大仇,谈何容易?特别是她这么一个已经无依无靠的女子,所以,她只能是委身于权门,希望总有一天,能得到一线机会。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年龄翻过了四十岁,一切都还是渺渺茫茫。
在这些年里,宋卓琳也看到了许多人世浮华,许多人盛嚣一时,凄凉死去,很多的人与事,在短时期内就得以轮回…
很多的家族,看仇更比还仇快,荣耀不过几十年,突然就败得消声灭迹。
当然了,也有的,坏事做绝,依然在嚣张…
宋卓琳一有点时间,就在寻找自己的仇家,也因此,翻阅了海量般的各种资料,却总是犹如平湖见月,大海捞针。
她也渐渐的明白了,自己的仇家太厉害了,势力太庞大了…
所以,她那颗心,也就渐渐的凉了下来,产生了遁世的想法,想要逃避现实。
所以,张叔去京都,她本可以求着张叔,带她一起过去的,但她保持了沉默,选择了留在这边,留在先人消失的这块土地上。
天可怜见,围绕那个老船厂,接连发生了许多事情,又把宋卓琳的心搅碎了,她无法原谅自己的无能为力。
宋卓琳无法想明白,为什么那些十恶不赦的人,都还可以重修故居,建纪念馆,树碑造像立传?
时隔这么多年,楼家居然还有这种想法,想效法他人,把自己的一生罪恶,用纪念馆这一类东西,给粉饰起来。
强人就是强人,宋卓琳的抗争,完全可以被忽略。
丙焕钱在过去,确实没能体会到宋卓琳内心的酸楚,只是隐隐感觉到她过得不快乐,只是想着,是自己亏欠了她的,总想着要怎么样才可以弥补。
原来宋卓琳的内心,还深藏着这么大的事情,却一直没对他丙焕钱提过一个字。
所以,丙焕钱见宋卓琳是这种精神状态,仍沉浸在悲伤之中,问她什么也不答,他也就不问了。
先找了家里这边几个可靠的人过来,丙焕钱向他们了解了一些具体的相关情况。
丙焕钱听他们讲了丁有才写碑文的事,想必,丁有才比他丙焕钱更清楚一些实情,于是,就打电话给丁有才。
丙焕钱问丁有才在哪里,有时间出来坐一会儿不。
丁有才装出很轻松的口吻,说自己没事,到什么地方,你讲位置。
两个人在茶楼见面,都想装出轻松的表情来,可又都轻松不起来。
果然,丙焕钱才一落座,就单刀直入的问,楼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实力?市府为什么不能主持公道?
丙焕钱说:“哥,我听说,你最近又升职了,做了市统战部部长,你跟我讲一讲,这统战部是干什么的?”
丁有才的心里,倍感压力。
丁有才说:“市统战部能干什么?就是协助市府处理各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丙焕钱说:“哥,话不能这么讲,我虽然没有读过几册书,你是读书人,不要来忽弄我,没有历史,就没有现在,没有先人,就没有我们,历史与先人,那不是陈芝麻,也不是烂谷子。”
丁有才说:“历史一直存有两种,一种是官家写的,另一种是老百姓讲的。
官家写史,是为了官家名正言顺,老百姓讲的历史,是民间疾苦,是非曲直。
两者的立足点完全不同,老百姓口中的历史,是不可能得到官家的承认的,我这样子讲,没有忽弄你吧?”
丙焕钱放下茶杯,掏出烟来抽,自己抽出一根来,把盒子递给丁有才,说:
“那你跟我讲一讲,楼家与宋家的这段历史。这个楼家,究竟是怎么回事?”
丁有才把烟点上,往后靠了靠,想了好一阵子。
“怎么不说话?”
“弟,我不知道你听说过不,我爷爷那一辈,他有个兄弟,在你们丙家当过伙计,后来跟你们丙家当时的二少爷一起,去了振武学堂。”
丙焕钱说:“我听是听说过,这又有什么牵连?再说,这两个人,因为失守江防,都被蒋介石下令,执行了枪决。”
丁有才说:“军法是处决了他们的师长,但他们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处理,就被送去修滇缅公路了。
当时42年,日军侵占了缅甸,而这边攻势也极其猛烈,日军企图将两线作战打通,为了保证西南供给畅通,顺利入缅作战,急调人抢修滇缅公路,所以,他们这一支等着军法处置的部队,来不及处理这些中层军官,就调过去抢修滇缅公路了。”
“你是说,我家的那个二叔公,并没有被处决?”
“没有,他应该是死在缅甸战场上,而我们家的那一个,缅甸战争结束后,去了四川。”
“你讲这个干什么?”丙焕钱不解?
“你听我讲完,甲卫权的爷爷,这你总听说过?先是在你们丙家的粮油铺里当账房。”
“这个倒是听说过多次,后来入了匪籍。”
“对!当时江防失守,正是甲卫权他爷爷这一帮子人,抢了国军造船厂的一大批船,送与日军,强行攻破江防…而这个楼家当时的三少爷,正是他连夜带队指挥人来抢的船。
国军该处江防号称大江天险,十分坚固难攻,一直是江中要塞,日军许多次企图攻下,都没得手。
而那一次,奉命守满七日,只不到三天就被日军攻破,一是因为有大批船只相助,二是因为有熟悉驻防防务的人出卖了重要信息。
当时刚刚急抽调走将近三分之二的兵力,日军就突然赶来,并发起强攻。
而这个楼家三少爷,正是日军的秘密向导。
为了控制国军继续大批量生产战船,这个楼三少爷带队枪杀了船厂的一大批的工程师,技术员,技术工人。”
丙焕钱当然知道,这个船厂,一直就是宋家办的。
丙焕钱又问:“那楼家为什么现在还这么嚣张?他们那个什么楼三公子,还有他家“楼之栋梁”,父子俩不是都死了吗?”
丁有才说:“楼家的背后是郭家,当年的楼三公子,是奉了他们的上司“郭洋犬”的命,才几次杀回来的。”
“郭洋犬”,连他们内部的人,在背后都叫他“郭洋犬”。
丙焕钱越听越心惊肉跳,丁有才所讲的,颠覆了他年轻时候的许多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