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卷着咸湿的潮气扑进窗户时，卜凡正蹲在补给站的玻璃柜台后，用辣条棍儿戳着电子屏。
屏幕里，某个戴鸭舌帽的青年正站在仿古吊椅上晃悠，扩音喇叭的电流声刺得他耳膜发疼：\"家人们！
野神卜凡已经退隐山林啦，以后由我——雷耀阳，继承野神衣钵！\"
\"噗。\"辣条棍儿\"咔\"地断成两截。
卜凡伸手抹了把笑出的眼泪，后槽牙咬得咯咯响，\"这吊椅是照着我当年救叶雪那架仿的吧？
螺丝都没拧紧，晃得跟抽风似的。\"他凑近些，就见青年袖口沾着黑灰，\"还表演火锅底料结丹？
当结丹是煮麻辣烫呢？\"
\"叮——\"平板在桌角震动，赖瑶的脸挤在视频框里，发梢还沾着会议现场的碎纸片：\"凡哥，查着了。
这雷耀阳的团队里有三个前清道夫，账单一头连到南境旧皇族的海外账户。\"她推了推反光的眼镜，屏幕里突然弹出一长串聊天记录，\"更麻烦的是，云溪市有三十多个社区自发给他建后援会，说'总得有个能领头的神'。\"
卜凡的笑僵在脸上。
他想起三个月前在雪城小学，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拽着他衣角问：\"凡叔叔，要是你老了走不动，谁来给我们编纸飞机？\"又想起上周帮老陈头修屋顶时，楼下打太极的大爷拍他肩膀：\"小卜啊，你可得长命百岁，我们这把老骨头就认你。\"
\"他们不是认神。\"他捏扁了装辣条的塑料袋，碎屑簌簌落在键盘上，\"是怕没了依靠。\"
赖瑶的指尖在平板上快速划动：\"那您打算怎么办？
直接露面拆穿？
我让技术部准备好直播镜头——\"
\"打住。\"卜凡突然站起来，木椅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走到门口，望着街对面的广场，几个穿野神互助会蓝马甲的志愿者正教老奶奶们用手机发求助帖，\"当年紫菱说我的法宝是让奇迹发生在普通人身上。
现在要是我站出来说'这是假的'，那和他们以前跪的泥菩萨有什么区别？\"
他转身从柜台下摸出个布满划痕的U盘，往赖瑶的视频框里晃了晃：\"把《辟邪disco》的教学版发全网。
挑战规则就定：完整跳完二十八个动作还能引气入体的，送限量版体验卡——能跟我学三天编纸飞机。\"
赖瑶愣了两秒，突然笑出了声：\"高啊！
当年您用《开心狗》通灵力，现在用《辟邪disco》教引气。
这哪儿是挑战，分明是把'野神'二字拆成零件，塞给所有人。\"
三小时后，全球野神互助会的官方账号同时弹出公告。
卜凡蹲在补给站门口啃辣条，看着手机屏幕疯狂跳动的转发数——纽约时代广场的大屏幕在播教学视频，东京涉谷的霓虹灯下有人举着节拍器纠动作，连青水村的老槐树都被系满了彩色飘带，王婶举着锅铲在树下喊：\"第三拍要扭胯！
老李家那小子扭得跟筛糠似的！\"
那个叫雷耀阳的青年是在第四天下午登台的。
卜凡正给社区送应急药箱，路过中心广场时，就见临时搭的舞台上飘着\"新野神登基\"的红绸。
雷耀阳踩着吊椅刚喊出半句\"我是新一代......\"，斜刺里窜出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举着画满辣条的牌子扑上来：\"叔叔！
你的衣服没绣辣条！
凡叔叔的外套有三十八颗星星！\"
\"还有动作！\"穿背带裤的小男孩挤进来，踮脚拽雷耀阳的袖子，\"你刚才甩手没画圈，凡叔叔说那是'把霉运甩进太平洋'！\"
直播镜头剧烈晃动，卜凡盯着手机里的画面——雷耀阳的脸从涨红变成青白，扩音喇叭\"滋啦\"一声掉在地上。
弹幕瞬间被刷爆：\"凡哥的动作是刻进dNA的！小孩都比你专业！\"后台数据疯狂跳动，粉丝数从十万掉到三万，最后干脆显示\"账号异常\"。
深夜十一点，卜凡的私人信箱弹出条匿名留言：\"为什么你不恨我们总想找一个神？\"
他蜷在补给站的躺椅上，望着天花板上歪歪扭扭的涂鸦——那是上次孩子们来玩时画的，歪脖子辣条举着小旗子写\"野神永不退休\"。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的脸，他想起第一次见紫菱时，她站在废墟上说\"你的法宝属于所有人\"；想起叶雪在山谷里给他煮的热粥，孙瑶光偷塞在他兜里的草莓糖；想起无数个深夜，他趴在本子上记\"老张想学通脉神曲小柳要纸飞机\"。
\"因为我知道——\"他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最终按下发送键，\"你们真正想找的，是一个敢说自己不行、却从没真正放弃的人。\"
清晨五点，卜凡踩着拖鞋去海边。
潮声里，那座用了三个月堆起来的沙雕歪了半边，可举着辣条的小人依旧扬着嘴角。
他蹲下来，用手指在沙堆上画了顶歪歪扭扭的帽子——就像当年第一次救叶雪时，被风刮跑的那顶。
\"该换块新招牌了。\"他拍掉手上的沙，望着东边泛起鱼肚白的天空，\"补给站不能总挂'临时咨询点'，得让路过的人一眼就知道......\"
风掀起他的外套下摆，露出内侧绣着的三十八颗星星。
远处传来晨跑的人哼《辟邪disco》的调子，混着海浪声，像首没写完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