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离开的选择（上）
就连楚涣也不曾料到，自己昔日的一个无心之举，居然造就了一位仙师！
听完邵笙的此番言语后，楚涣显得有些木讷。也许是因为此时此刻站在邵笙面前的他仅仅只是一个分身，也可能是因为他根本已经不记得那天发生的事了。
邵笙在面对这样的楚涣时，仍旧是双眼猩红，眼底情绪除满满的感激外再无其他。“是师尊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过问并不代表不关心……”
“……”楚涣沉默须臾，接话道，“修行本就是随缘之事，不可强求，本君只不过是做了本君该做的事。”
“但是，容寻说你改修了绥妖道，这倒令本君很意外。”片刻后，楚涣又补充说道。
听到这句话，邵笙顿时愣住了，她垂下眼眸，瞳孔之中毫无明光。不远处的于奕也不禁微微侧头。
“弟子并不适宜剑灵道的修行，绥妖道对于弟子而言，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邵笙且解释道。
“是不适宜剑灵道的修行，还是不喜欢剑灵道的人？”楚涣看出了邵笙的纠结。果不出他所料，邵笙闻言即刻便抬头，眼底诧异一闪而过。
见此，邵笙也没有反驳，“剑灵道门下，多是争强好胜之人。弟子内心实难认同与同门师兄弟相互争斗之举，此非我本心所愿。 ”
她宁愿选择退让。
“……”楚涣没有立刻就回答她，分身传递信息还需时间，更何况，以楚涣如今的情况，也实难兼顾好两方。
几番欲言又止，楚涣还是道：“罢了，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为师也不便过多干涉。”目光流转间，他又瞧见了后方的于奕，楚涣对他印象极深，便问邵笙：“那是你的弟子？”
邵笙一回头，就和同样惊讶的于奕的视线撞上了，“是，他也是禾伽师姐的儿子。”
提到禾伽，楚涣眼底闪过一瞬震惊，“她还活着？”按照楚涣的安排，禾伽可是在处在前线队伍中的，且以她的性格，楚涣以为十有八九她会和敌人死磕到底。
楚涣这么问，邵笙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且将后来发生的一切讲述一遍：“师姐曾失踪过一段时间，原本我们也以为她已然牺牲，却不曾想，是被漓河沈氏与苌舟于氏的人救下了。”
彼时魔族采取的持久战，一旦到了战争激烈之时，伏傲便会退兵，过一些时日又会领军偷袭。以伏傲拥有撕裂空间的法术的缘由，仙门要时刻提防着魔族突然从某处突袭。
禾伽就是在某次魔族的偷袭中被掳走了，与她同行的还有漓河沈氏和苌舟于氏的公子小姐。三人或许是一起挣脱了束缚，又一齐逃走了。
只不过禾伽伤势过重，而那时的楚涣又潜心于战事上，无暇顾及其他。直到战争结束，楚涣也都不知道禾伽还活着。
烨灵门派建立后，禾伽便是绥妖道的第一任仙师。在辅佐之时，邵笙就曾察觉过，禾伽的心思并不在此。
邵笙不知道禾伽在失踪的那几个月里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禾伽一定看过了更广阔的天地，让本就向往远方的她更不愿意拘泥于此处了。
自打邵笙提出要修绥妖道时，禾伽就表现得十分欢喜。从前两人的关系便不错，禾伽在面对邵笙的修行时更是亲自指导。
待邵笙终于突破绥妖道十三阶时，禾伽就离开了。离开的想法禾伽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在走了以后留下一封信。
邵笙也只是知道禾伽喜欢上了一个仙门大家的少爷，具体是谁也无从知晓。她与禾伽最后一次见面时，那时候已是千年以后了。
身怀六甲的禾伽跑到盘龙山底，身边仅有两个普通人族的护卫跟着。禾伽轻轻牵起邵笙的右手，邵笙才猛然发觉禾伽变得格外消瘦，分明那时的她还怀着孕呢。
据禾伽所说，这是她的第四个孩子，前几个都已经小产了。所以她希望，这一胎一定要平安生下来，并向邵笙求来了几个护胎的化灵。
邵笙没有问她为何不自己安排几个化灵护胎，因为在这转瞬即逝的接触中，她就已经发现禾伽不见了体内的金丹，自她身上也再无灵力环绕。
再对上禾伽苦涩又牵强的微笑，邵笙不愿主动提及她的伤心事，便没有多问，只是在心中默默祈祷着母子平安。
禾伽变回普通凡人后就无法用肉眼看见化灵的样子了，邵笙也是凭借这一点，在护胎的几个化灵身上修改了时间限制。而当化灵重回邵笙手中的时候，就是禾伽香消玉殒之时。
邵笙讲完，不单是楚涣，就连于奕也是头一回听说这些事，他略显无助地抬眼看了看邵笙，又瞧了瞧楚涣，就见楚涣愣神片刻后，径直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眼见楚涣站立在他跟前缓缓抬起了右手，于奕害怕似的闭眼一缩，记忆中的疼痛感并没有降临，相反是来自头顶的轻柔与温热，
楚涣温柔地轻轻抚摸于奕的脑袋，对他，也是对他的母亲说了一句：“辛苦了。”顿时各种情绪涌上心头，眼泪也在眼眶打转，可来自生长环境的影响，使得于奕不会轻易哭，他只觉得别扭。
甚至有种想要把楚涣的手打下来的冲动，但现在的情况，他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如此。
“我的时间到了……”须臾，他且道了这么一句。
刹那间，整个空间剧烈震动着，楚涣的身体也逐渐变得透明，他整个人轻轻飘起来，像云，无论如何也抓不住。
邵笙和于奕两个人在地面上眼睁睁地看着楚涣在半空中消散，他们却又不知道此刻该做些什么。显然不管做什么都是徒劳的，这是既定的事实。
楚涣的魂魄消散后，幻境空间开始塌陷，地面不再稳定，他们需要即刻离开！
邵笙猛地冲向于奕，护在其身边。空间的塌陷仅在一瞬之间，她单手结印，做出阵法保护，另一手空中画阵，想要将两人的位置传达给在出口处的容寻和连漾。
然而，未等她的阵法完成，倏地，一道白光出现，将二人笼罩，接着便是一时天旋地转。这道白光伴随的灵力气息，邵笙很熟悉，是来自无情道的某个优秀弟子。
而当白光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便是连接幻境与现实的出口——一个吞噬一切的黑色旋涡。
两人一出场，便被这巨大的黑色旋涡吸收进去。旋涡中尚且还存在着幻境的某些碎片，在刚进去的那一会儿对于两人来说还是实体的，于奕定力不稳，被撞得晕头转向的，头脑也昏沉得厉害，好在邵笙还清醒着，伸手拉了他一把。
而当孙南宥初次进入这巨大的黑色旋涡时，也是同于奕一样的反应。甚至他昏得更快。
趁着这具身体昏迷之时，千叶将他的灵魂接来精神海。当孙南宥站定时，就见到了眼前正盯着他的、一脸漠然的千叶。
千叶只是来提醒他：“宿主，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孙南宥也只是垂着眸回答：“我知道。”
听到孙南宥的回答，千叶于是微微颔首。
精神海依旧毫无生机，缺少了某种活力。孙南宥也觉得，这座无趣的精神海就如同眼前的千叶一般，变得陌生又冷漠。就仿佛这里不再是他孙南宥的精神海，而是系统千叶精神世界的写照。
“……”听到孙南宥所想的千叶并未言语，假装没听到。
过了好一会儿，孙南宥的心声依旧不肯消停，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是能听到他心中所念所想的。千叶于是轻轻咳了咳，找了个话题试图分散孙南宥的注意力， “过几日孙家的人便会上山了，宿主到时候跟着他们一起离开便是。”
哪知孙南宥只是胡乱地应了一声，心底里仍旧滔滔不绝。千叶知道，要让他主动切断与主角团的联系是很难，但他们现在必须这么做。
要怪，也只能怪他们没能进入一个拥有好结局的世界。
“过几日……是有多久？”孙南宥突然这么问，眼神里夹杂着几分示弱、讨好与哀求。
面对这样的孙南宥，千叶也实在于心不忍，可他已经不能再让事情这样错下去了，于是一狠心，对其道：“三天。同样，宿主您也会在三天后醒来。”
正如千叶所说，孙南宥昏迷了整整三天。而在这三天之内，在烨灵门派也发生了不少事。
首先便是仙师们对于鹿括的处理。当容寻等人找到在东角殿被迷幻蝶迷晕的众人时，也发现了其中还有一个魔族人的身影。
此刻的鹿括失去了法力的伪装，在匆匆赶来的仙师们眼中，他就是一个穿着暴露女装的奇怪男人。
好在仙师们都是见过世面的，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弟子们都安顿好，又在灵宫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关押鹿括。
沈煜等人也在一天之内陆续醒来了。邵笙在安置好孙南宥和于奕过后，第一时间找到了沈煜。
“为什么不将真相告诉他们？”她是去质问沈煜的。
“仙师所言，是为何事？”沈煜眉头微微一挑，目光中尽是困惑与茫然，显然对邵笙的话语之意未能领会。奈何这招对邵笙并不起作用，她眼神犀利，目光坚定，接着沉声道：
“我师兄此前应向你提及过这座幻境的存在，莫不是你已经忘了？”邵笙一直都知道，门派中仅有相楠和晏逍二人对容寻为师尊残魂创造的这座幻境持反对态度。
他们认为此事仅仅只是徒劳无功，既复活不了师尊，又白白浪费了时间精力。邵笙原以为晏逍只是说说罢了，却不曾想他居然将此事轻易就告诉了沈煜！
甚至这还是在他们商讨救人之法时，晏逍主动告知的。按晏逍的原话，先是让众人不必担心，他已然将这座幻境的存在告之于他的得意弟子沈煜，相信有沈煜的带领，他们此刻一定已经知晓了真相，也找到了离开幻境的突破口。
那个时候邵笙杀人的心都快有了！沈煜对于烨灵门派而言都还只是一个不确定因素，晏逍怎就这么轻而易举告诉了他？！
就算是同样对容寻此举不满的相楠，也不会轻易将门派秘密告之于寒书谣，甚至寒书谣作为无情道大弟子，在烨灵门派修行百年，哪点不比沈煜更值得信任？
再者，进入幻境后邵笙才发现，沈煜根本就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们，这才是让邵笙突然找来的根本原因，“你没有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还看着他们在为寻找出路而努力，自己却在一旁事不关己！就连于奕同他们争吵，你也没有想过要劝说，这便是你对同伴的态度吗？！”
沈煜就这么盯着邵笙在他眼前发怒，听到最后几句时他突然笑了，“您来找我，是来给于奕做主的？”
“我不仅仅是为他，也是为了门派的其他弟子、为了烨灵门派……”此刻的沈煜在邵笙眼中，已经不值得信任了。她不禁想起了当初尘莳反对的话，或许他的想法是正确的。
“倘若是为了他的话，关于那件事，我没有义务要帮助任何人。至于为何没有及时告知他们事情的真相——正如仙师您所言，当时不过是我师尊随口一说，且时隔久远，我的确也已经记不太清了。”沈煜回答道，虽说他话里带了敬词，但邵笙还是从他口中听出了相反的意思。
邵笙本就没有太多耐心听沈煜解释，如今发现他还是这样的态度，简直是把晏逍身上的坏毛病复制了一份似的，便对他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须臾，只待邵笙在心中做好了决定，她便开口，对沈煜道：“无论何种原因，单从此事上，便能看出你对同伴的不信任。一个对同门师兄弟都无法信任的人，又谈何同行历练？”
接着，邵笙深吸一口气，继续补充道：“今日，我便向掌门请愿，让孙南宥留在门派，不再参与你们的下山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