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如退潮般缓缓熄灭,那栋28层的烂尾楼此刻只剩下焦黑的骨架。
那些扭曲变形的钢筋从废墟中突兀地刺出,像垂死者最后伸向天空的枯指,在森冷的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楼板坍塌形成的断层间,未燃尽的纸页随风飘舞,偶尔闪过几行模糊的字迹。
空气中悬浮的灰烬缓缓沉降,给裸露的混凝土表面覆上一层悲哀的雪。
燃烧后的灰烬在地面汇成的黑色溪流,倒映着这具未完工建筑残骸的扭曲投影,恍若一场超现实主义的默剧布景。
几人站在坑洞边缘,靴底碾着焦黑的土壤。
坑底培养舱残骸仍在冒着青烟,金属骨架间依稀可见几块未能完全焚化的人类头骨,在月光下泛着森白的光晕。
谁能想到,在一个国家的中心城市,会藏着这样一个用人命来当做养料的培养舱呢?
祝嘉年看得分明——这些培养舱的液压装置是军用品。
孔昭意之所以将过夜地点选在这栋烂尾楼,源于上一世的记忆——直到丧尸出现后的几年,这里仍像被遗忘的角落。
那时她并不清楚这里生长许多异化地衣。
只是路过的时候,听那些经常外出的幸存者口耳相传着关于这栋烂尾楼的诡异的“恶鬼庇佑”——丧尸从不靠近这里。
遍地可见的绑在钢筋上的破布符咒,都是对这份“庇护”的拙劣模仿。
但每个黎明来临前,总有些借宿者的睡袋会空空如也。
无数流浪者曾在此蜷缩过夜,基地的侦察队也常将这里标记为临时安全点。
或许正是大楼背面生长着的那些异化地衣的存在,构筑了一道天然的生物屏障,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了楼里人类的气息。
只是,不知道这埋在地下的培养舱究竟是上一世就藏在这里,还是这一世才出现的变故。
突然,长生拽住了孔昭意的衣袖,她肩上的康乐弓起脊背,金色的瞳孔缩成细线——这只机敏的猫总比人类更早察觉危险。
长生的精神感知已经铺撒出去——丧尸群已经朝着这边靠近了。
“姐姐,丧尸来了,”
夜雾开始不规则翻涌,裹挟着腐肉撞击金属护栏的闷响。
远处传来电缆断裂的脆响,紧接着是某种黏腻的、成千上万双脚掌拖过沥青路面的声响。
夜风突然转向,送来腐烂草莓般的甜腥气——那些红眼丧尸已经离这里很近了。
孔昭意没有再与回忆多纠缠,从空间拿出了改装越野。
赶在那些红眼丧尸靠近之前,朝着长生指出的唯一一个没有丧尸包围过来的方向飞驰而去。
很快,她们就摆脱了红眼丧尸群的追击。
开到另一片安静的街区,孔昭意将车速渐渐降下来,想要再找一处地方过夜。
只不过,祸不单行。
车窗外静得反常,连喧嚣的夜风都在此处噤声。
这种异常的宁静比任何警报都更让人毛骨悚然,仿佛整个街区都沉在深不可测的静默之海中。
“咦?姐姐,这里有萤火虫哎!”
长生满眼好奇地盯着车窗外渐渐亮起的幽蓝光点,丝毫没有注意到怀里的康乐已经是今晚不知道地多少次炸起脊背上的毛发了。
不止是康乐,随着车窗外光点渐渐变多,那株刚刚完成进阶的异化爬山虎也猛地勒紧刘家聪的手腕。
“嘶——”
“小虎,你干什么?”
刘家聪对异化爬山虎的异常毫无察觉,只当这株植物仍深陷红眼丧尸带来的战栗余波中。
那些蜷曲的藤蔓在车窗边徒劳地摇晃,最终只能转向车内唯一能感知它情绪的人类。
孔昭意颈侧突然传来细微的颤动——那片贴上来的爬山虎叶片正以植物不该有的频率剧烈发抖。
猛地攥紧方向盘,此刻她才惊觉这个没有丧尸游荡的街区安静得诡异,柏油路面上甚至看不到常见的血渍与碎骨。
“这些……”
她话音未落,车前五米处的黑暗中突然浮起第一粒幽蓝光点,接着是第二粒、第三粒,像被惊动的萤火虫群从地底苏醒。
这些光点以惊人的速度增殖,转眼间便形成包围车辆的蓝色光网。
刹车片发出刺耳尖叫的瞬间,她已本能地张开空间屏障将车身完全裹住。
幽蓝生物撞在无形壁障上的闷响接连不断,很快整个视野都变成了蠕动的蓝光海洋。
爬山虎的藤蔓突然死死贴住她的右臂,传递来某种根植于植物本能的恐惧。
在巨大的惊惧之下,异化爬山虎第一次向孔昭意传递出清晰的意愿——【快走!会被吃掉!】
不仅仅是孔昭意,与之深刻关联的刘家聪的脑海中也接收到了这清脆稚嫩的声音。
刘家聪抖着声音问道:“你……你们听没听见什么声音?”
见祝嘉年一脸莫名其妙地摇头看他,刘家聪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我们……我们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吧?”
“刚才在那烂尾楼里就不该讲那些的……”
“这没被丧尸啃了,难道要被鬼吃了?”
原本还有些凝滞的氛围被刘家聪的碎碎念彻底打破了。
看清那些幽暗蓝光的真面目后,孔昭意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腕表指针在夜色中泛着冷光,距离黎明还有整整两小时。
她的食指轻敲方向盘三下,突然拧钥匙熄了火。
皮革座椅随着她的后仰发出细微声响,紧绷的肩线终于没入靠背的阴影里。
后视镜里,祝嘉年紧蹙的眉头与刘家聪微张的嘴唇构成一幅生动的困惑图景。
二人交换的眼神中,担忧像滴入清水的墨汁般晕染开来,却又被孔昭意此刻反常的松弛感搅得支离破碎。
这种突如其来的姿态转变,如同暴雨前骤然的宁静,让她俩的疑问卡在喉间,化作后视镜里凝固的无声诘问。
孔昭意伸手把炸了毛的康乐抱到自己怀里,温柔地抚摸着它的背毛。
指尖在它黑亮的毛发中穿梭,渐渐抚平了那些对未知危险的焦躁。
等到康乐冷静下来后,孔昭意掏了条风干兔腿递到它嘴边,小声哄着。
“吃吧,没事的,那些东西进不来。”
“等天亮了就好了,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