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疆大胜，国内升平……
皇帝下旨，举国欢庆，除夕夜京城内金吾不禁，与民同乐，大宴群臣！
是夜，皇帝与大将军把酒言欢，谈起边疆战事，龙颜大悦，赐封大将军为赵国公，食邑三千户，永业田四千亩，明珠若干，锦缎千匹，宫花十对，宫女……
月挂中天，身披裘袍的皇帝屏退左右，与身穿单衣大将军赵国公，在御花园中同游。
两人的装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众宦官宫女，只能远远地小心跟着。
“子明啊，真是羡慕你这武将的身体，这寒冬腊月的，居然只穿一件单衣，你在看看朕，披着这厚实的皮裘，还是感觉不到半点儿暖意。”
说着，皇帝紧了紧身上的裘袍。
听着皇帝的话，江离才知道自己附身之人，名叫子明，但应该只是字。
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附身之人的名字。
第一次的龟公，根本就没人称呼他的名字。
第二次的小丫头，更是短暂的，还来不及得知便已经……
这第三次这位，几乎可以用惜字如金来形容了。
除了在前线的时候发布军令会多说两句之外，其余时间，几乎从不说话。
江离只能从他传递的情绪波动上，感受他的心里状态。
此刻，江离便从他身上，清晰的感受到一种很矛盾的感觉。
不是因为皇帝说的话，而是因为皇帝这个人。
皇帝说完之后，“他”便招手，准备示意让身后跟着的宦官们，再送一些保暖的衣物过来，但却被皇帝阻止了。
“不用了，咱们俩许久不见了，朕不想让这些奴才搅了兴致。”
刚说完，一股寒风吹过，让皇帝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见状，“他”立刻抓起了皇帝的手。
皇帝下意识地想要将手抽回去，而身后的宦官和侍卫们，则一个个大惊失色，就要冲上来护驾。
但下一刻，皇帝便感到一股暖流，自对方手中传来，身体一暖，脸色都红润了许多。
他立刻阻止了那些侍卫和一脸惶恐的宦官们，语气略带责怪道：“下次别这么莽撞了，还好这里只有你我，要是被大臣们看到了，又得给你扣一顶以下犯上的帽子了！”
“现在一样有！”
“他”言简意赅道。
皇帝闻言，脸上顿时露出笑意，江离看得出，他是真的开心。
只听皇帝揶揄道：“知道大将军你权倾朝野，不在乎这些，但是如果朕反应慢了，刚才被那些侍卫把你当成叛贼杀了怎么办？”
“他”依旧只是语气平淡地吐出几个字：“他们伤不了我！”
语气虽然平淡，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会怀疑分毫。
皇帝闻言，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好好好，朕倒是忘了，你不仅是朕的大将军，国公大人，更是江湖第一高手，朕这些侍卫的三脚猫功夫，还入不得你眼！”
不听两人说话江离还不知道，之前也没多想，只觉得这次附身的这位身体还是挺强健的。
没想到，居然还是江湖第一高手。
先不说厉害不厉害吧，至少这个名头，就很唬人的。
江离也很想有一天被人来一句，你不就是那个人间道第一修士嘛……
“他们也不是三脚猫功夫！”
“他”再次开口，依旧语气平淡。
那些侍卫中，不乏高手，耳聪目明。
“他”又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什么的，这话自然是被听了去，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自豪之色。
能被江湖第一人说不是三脚猫的功夫，这个脸，涨了！
皇帝看在眼里，摇头道：“平日里朕赏赐点他们什么东西，也没见过他们这么开心的！”
这话说出来，那些侍卫一个个脸色大变。
就在皇帝还想再调笑两句的时候，却听“他”主动开口道：“当初你应该多习武的，不说登堂入室，成为入品高手，至少也能强身健体，你现在的身子，坚持不了多久了！”
此话一出，皇帝脸色立时一变。
皇帝的身体情况，从来都是秘中之秘。
即使是眼前之人，就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也让他瞬间动了杀机。
只不过，这杀机却不是对“他”，而是对着那些身后跟着的宦官宫女和侍卫们。
只见皇帝扫视了他们一眼，这些平日里跟在皇帝身边，一个个长着玲珑心肝的家伙，顿时吓得魂飞天外，只能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别动怒，只会死得更快。”这时，“他”又淡淡开口道。
皇帝闻言，顿时无语了。
他愤怒的将手从对方手中抽出，怒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尊重朕！”
说罢，便气冲冲地朝着不远处的一座湖中凉亭走去。
“他”挥挥手，示意一番。
那些趴在地上的宦官侍卫，便如蒙大赦，连忙小跑着来到凉亭旁，用最快的速度，用厚实的裘皮将凉亭围了起来，并且在里面生了一个小火炉用来取暖。
火炉上还热上了一壶水，一旁的茶几上，一应茶具摆放整齐。
待一切都布置好了之后，皇帝再次挥手，要将他们屏退。
但这可和刚才不同。
刚才离得虽然远，但还能看得到。
此刻凉亭被围上了裘皮，他们要是出去了，可就不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了。
“陛下，我们……”
“滚出去，就算你们贴身站在朕身旁，子明想要动手，你们能拦得住？”
皇帝呵斥道。
“他们拦不住！”
“他”在一旁附和道。
皇帝：……
待众人退出去之后，二人相视，为刚才的默契一起放声而笑。
笑罢，皇帝便看到“他”双手合十，但却并没有念什么阿弥陀佛，而是双掌间隐隐有一团白气出现。
随后，这团白气慢慢膨胀，直至将整个被裘皮包裹的凉亭都填满后才停下。
“好了，没有人能察觉这里面了，你这皇帝当的，实在是憋屈得很。”
“他”的话，让江离微微有些诧异。
这语气，似乎和自己之前想的，不是太一样啊。
江离看得出，这两人除过君臣身份之外，也是一对好友。
并且从两人之前在其他人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关系应该还非常近，很近很近那种。
不过，在朝堂之中，感情，从来是要给其他让步的。
即使是皇帝也不行。
显然，两人的屁股下的位置，已经让他们无法再惦念着往日的情义了。
皇帝闻言，整个人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直接瘫坐在了软榻上。
“他”的话没错，甚至还说得轻了。
皇帝这个样子，哪里是坚持不了多久了，分明是就要死了。
“子明，辛苦你了！”
皇帝一脸疲惫地看着他，然后指了指茶几旁放着的一壶酒道：“给我倒一杯吧！”
“你现在不宜饮酒，还是喝茶吧！”
说着，便为他泡了一壶茶。
“每日就靠些虎狼之药撑着，你这个样子，还能撑多久，不想死的话，就跟我离开这是非之地吧，我有把我将你身子调养回来。”
皇帝接过“他”手中的热茶，也不管茶水烫不烫便直接一饮而尽道：“就是这么烫的茶水，我才能觉得自己这副身子还活着！”
皇帝说完后，江离便立刻感受到了“他”心中那股子烦意。
看样子，“他”心中的烦躁感，并不是因为什么战事，或者朝堂，只是因为眼前这个大限将至的朋友。
这么看来，“他”那副用来造反的图，恐怕也另有隐情了。
“你带兵打仗也这么多年了，手下也是掌管着十几万人的，身不由己这四个字，你还不明白么？”
“我不会身不由己！”
“他”直接说道，将皇帝噎了一下。
皇帝“气急败坏”道：“好好好，你是武学宗师，天下间何处去不得，谁能拦得住你，我……咳咳咳……”
说道激动处，皇帝忍不住咳嗽起来。
“他”连忙上前，手掌抚在皇帝背后，以自身真气为他缓解病症。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你也知道，除非我放下一切，否则没有用的！”
皇帝想要阻止“他”的无用功，但“他”却并没有停手。
体内真气如同潮水一般，涌入皇帝这个外表金玉，内里败絮的体内。
皇帝也知道眼前这人是什么性子，说了一句之后也就不提了，任由他摆弄自己。
似乎还是起到了作用，皇帝脸色舒缓，闭上了眼睛。
但却并没有睡着，而是就这么开口道：“子明，这些年要不是你，这朝堂可没法如此安稳啊，希望你不要怪我！”
“他”摇了摇头道：“小事情。”
说得轻巧，但只有皇帝清楚自己这位挚友，为了他都付出了些什么。
“世人都道你为人跋扈，功高盖主，朝中大臣们惧你，你手下将士畏你，敌国之人怕你，却不知，若是没有你，这个国家，早就分崩离析了……”
说着说着，皇帝有些歉意道：“子明，原谅我的自私，硬生生将你这般神仙似的人物，牢牢地拴在这俗世之中。”
“你求我，我总是要答应的！”
前一秒还说着歉意的话，下一瞬，皇帝便再次开口恳求着，说出了让江离为止一惊的话：“反正已经这样了，看在我快死了的份上，就让我再自私一次吧，子明，造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