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1968年4月17日 广交会会场外
第一百八十七章
1968年4月17日
广交会会场外
陈振忠左手吊着绷带，在广交会广场外的一棵大榕树后焦急踱着步，陈文虎满头大汗向他快步走来。他体格健壮，又会些拳脚，因为名字里有个虎字，处里的同事都叫他的外号：“大猫”。
“处长，今天下午有重要的外宾来参观，展厅进不去怎么办？”
“大猫，别急，慢慢说。”
“中午吃完饭，田佩瑜和郑旭上了广交会的班车，我和黄光辉给您打完电话，就从人民大厦一路跟过来。田佩瑜二人进了工艺品展厅，下午工艺品展厅有重要外事活动，临时升级到二级警卫，我和黄光辉没有大会展厅的工作证和警卫徽章，没进去。”
“你们不是借调过来的吗？怎么会没有展厅工作证？”
“我们借调过来只负责广交会外围的安保，今天又临时提升了警卫级别，没有警卫标志的话，外面区域的工作证暂时进不去。”
“黄光辉呢？”
“他还在大门口守着，怕田佩瑜出来。”
“你们冯科长呢？”
“冯科长上午就过来了，现在不知道在哪儿，跟他联系不上。不过，我们来时在门口碰到他，把田佩瑜来的情况告诉他了。”
“有没有看见林华堂？”
“没有看到。”
“你们几点到的？”
“下午两点十分。”
“外宾几点来？”
“两点四十五分进去的。”
“唔，好吧，大猫，你赶紧回到大门口，一旦临时警卫措施解除，你和小黄一个守在大门口，一个进去寻找田佩瑜。记住，千万别惊动他。哦，还有，见到你们科长让他来这儿找我。”
“是！”大猫快步离去。
陈振忠内心既焦急又无奈，焦急是担心田佩瑜和林华堂很可能就在广交会展厅里已经接上了头；无奈是现在无权、无人、无侦查手段、无技侦设备、无上级支持、无协作支援，明知敌特在里面接头，却陷入无可奈何的窘境，他一个堂堂的政治保卫处处长，居然还要自伤才能有机会勉强监控。
四月是广州最好的季节，春风和煦，四处花开，不冷不热，陈振忠却急了一身汗，在树荫下来回踱步，思索着对策。他一抬头，看见冯春风疾步向这边走过来。
“什么情况？”陈振忠声调都有些变了。
“妈的，这小子太狡猾！”冯春风恨恨地骂道，喘了口气，接着说：“这小子知道今天下午有外国政府首脑来，警卫级别肯定会提高，所以特意选择了这个时间点跟田佩瑜接头……”
陈振忠急忙打断问：“你在展厅里？你看见他们接头了？”
冯春风先点点头，又摇摇头，“上午广交会开安保会议，我就过来了。下午我在展厅外碰到大猫和小黄，他们说是盯着田佩瑜过来的，我就预感这小子极有可能选择展厅加强警卫的契机跟田佩瑜接头。我刚才一直在展厅内，可我负责的区域离外宾一行人有些远，看不到田佩瑜，但我确实在里面看见林华堂了。”
“林华堂也来了？”
“不仅来了，我判断他极有可能已经与田佩瑜互相确认了。”
“你说是互相确认，而不是接触交谈？”
“对！外国政府首脑一行人在工艺品厅内一直在走动参观，只是在28层牙球灯的展柜前停留了不到两分钟，如果林华堂利用这段时间跟田佩瑜接头，根本没有时间说更多的话；何况，周围人很多，他们也不可能有更多的交谈。”
“那他们会不会转到其他展厅去交谈呢？”
“不会！外国元首向下一个厅走去后，我看见田佩瑜和郑旭前后向大门外走去，林华堂没跟着。”
陈振忠沉声道：“我们现在不在其位，又没有手段，跟聋子瞎子差不多，警卫级别一提升，我们的人连展厅都进不去，这小子机会选择得不错，确实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可是，他是怎么通知田佩瑜这个时间来跟他接头的呢？”
冯春风一怔：“大猫和小黄就住在田佩瑜对门，可是一直轮流盯死了的，他没有机会跟林华堂联系。”
“那问题就出在郑旭身上了。”
“很有可能，大猫和小黄白天一起出去跟踪，晚上只能换班睡觉，又重点盯田佩瑜，这两人房间虽在同一层，但没挨在一起，可能让郑旭有机可乘了。这也是没有办法呀，处长，人手太少了。”
“先不说这个。”陈振忠边思索边说：“台湾特务机关这个时候派专人进来与西江一号联系，应该是从各种渠道得知，如今西江一号已经窃居高位，有非常高的情报价值；而他们之间原有的联络方式因为某种原因中断了，台湾情报局企图恢复联络渠道。也有可能，西江一号自认为今非昔比，不再是当年哀求叶翔饶命的那个人了，他觉得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以及在广州地盘上的优势，应该有资格与叶翔之讨价还价了，所以才出现刻意由他来主导接头的局面。”
冯春风从裤兜里摸出盒烟，先递给陈振忠一支，替他点着，自己也点上一支。
陈振忠深吸一口烟，接着说：“既然他们在展厅内没有深入交谈，那我们就还有机会。但问题在于，西江一号肯定已经知道了田佩瑜的住处和联络方式，而我们现在又没有任何技术侦查手段，无从掌握他们的下一步动向。这个田佩瑜肯定不会在广州呆太久，近日内他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冯春风焦虑不已：“现在我们是没人、没手段、没支援，连交通工具都无法保证，这朗朗乾坤的，我们倒像是地下党了，你个堂堂的政保处长还得伤成这样才能逃出学习班，抓特务还抓出鬼了。你看吧，就算咱们把他俩逮住，撕下西江一号的面具，没准儿你还要得个处分！唉，干了这么多年，数这次最窝囊，妈的，现在怎么成了这个鬼样子……”
“行了，别发牢骚了。”陈振忠又嘬了口烟，狠狠地把烟头一丢。“只要老子还干政保，就要盯住狗日的西江一号，直到把亲手他抓住！现在时间紧迫，田佩瑜一旦接完头随时有可能逃出境，学习班那边也瞒不了几天，肯定不会放任我在外边。林华堂在公安厅呆了这么多年，又生性谨慎，一定会留意我们政保处，特别是你我的动静，搞不好还会动用职权把我收押回去。他和田佩瑜的下一次见面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一定要盯死田佩瑜，最好能弄清楚他们见面的时间地点，当场拿获，这样我们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冯春风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啊，田佩瑜和西江一号已经在今天接过头并约定了新的联络方式，那么他们很有可能就不会再见面了，田佩瑜和郑旭就会很快离开广州返回香港，抓不抓？”
“抓！”陈振忠断然道。“如果田佩瑜想跑，就马上抓。如果只是郑旭走，就可以先不管。他们要是约定了新的联络方式，短期内台湾方面就不会再派人来与西江一号联系了。就目前公安机关已大部分瘫痪的形势，以及西江一号的地位而言，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对他实行严密监控，也没有证据说明他林华堂就是西江一号。更有甚者，我们大量的机密将有可能被西江一号通过他们新建立的渠道出卖给对岸，这种情况绝对不允许发生！所以，一旦田佩瑜有出逃的迹象，就马上实施抓捕，至少他的口供可以指认林华堂就是西江一号。”
“只有口供，证据链不完整啊，林华堂矢口否认怎么办？”冯春风忧心忡忡。
“就算事后我们遭受林华堂残酷的报复，也决不能让国家利益受损！”
“那要是田佩瑜也死不开口呢？”
“我有办法让他开口，或者说方梅有办法让他开口。”
“明白了，处长。”
“你科里的王彤云不是在人民大厦吗？”
“是啊，我让她以服务员的身份监视田佩瑜。”
“你想办法把她弄到大厦总机去，任务只有一个，二十四小时监听打给田佩瑜的电话。西江一号要找田佩瑜，最快的方式是打他房间的电话。”
“好。”
“另外，适当给田佩瑜施加点压力，让他紧张。他一紧张就想逃，而逃之前就一定会与西江一号会面。我在外面呆了3天了，估计军管会很快就会让我回学习班，我的时间不多了，方梅也是称病住院才溜出学习班的……”
“嗯，明白，我这就安排人到宾馆去晃晃。”
“还有，这件事没有通过厅革委会和军管会，也不是你目前的工作职责，严格意义来说，是我们未经允许擅自行动，即使任务完成了，你也很有可能被追究，甚至被处分，你还有陈文虎、黄光辉、王彤云要有心理准备。”
“嗯，处长放心，老子就是豁出去脱了这身衣服，也要把这个西江一号和田佩瑜逮住。”冯春风发着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