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川被吵得烦不胜烦，伸手把电话线拔了。
这下安静了。
可是，还没睡一会儿，房门被砰的一声推开：“川哥……”
李小川闭着眼装死，他困，很困。
“快起来，别睡了。你上学要迟到了。”白书平蹲在他枕头旁边，叫魂一样的喊叫。
李小川通通不理，直到白书平喊出那句，他上学要迟到了。
上高中，考大学，那是他的执念啊。
他仓惶起身就要穿裤子。
“穿个屁的裤子啊，就这样吧。”白书平拉着他就走。
此时天才蒙蒙亮，工地上的工人都还没上班。
白书平把李小川扯进制药厂的车间，一手拿着图纸，一手指着散落在地上的设备零件，兴高采烈：“我爸说，这种设备，他能装。”
李小川这时，全身上下就一裤衩。他提着裤子道：“别管能不能装，你也得先让我穿上裤子吧。”
白书平见他根本没听进去自己的话，于是加大了音量：“我说……啊不对。我爸说，这种设备他能装……”
李小川忙着穿裤子，忽然意识到什么，提着裤腰：“什么？你爸能装？”
白书平欢快的点头，两眼放光像俩灯泡。
“那你爸呢？”
“我爸？”白书平左右看了看，一拍脑袋：“在车里吧。”
俩人跑到车子跟前。车里根本没人。
这下白书平懵了：“我爸呢？”
“你问谁？”
“我明明……坏了，肯定是我爸没来得及上车。”白书平一拍脑袋，赶紧回去接人。
他爸正蹬个自行车，气喘吁吁往这边赶呢。
然后白书平把李小川拽下车，把他爸扶到车上，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剩下李小川，半死不活的蹬着那破自行车往回走。幸亏他把裤子穿上了，不然天一亮他就成藤谷县的新闻了。
白书平父亲真的给了李小川和白书平好大一个惊喜。
这个上辈子酗酒的废物老头，竟然是机械设计与制造专业的本科生。在大学生稀缺的年代，他怎么沦落到成个酗酒的废物，这事说起来就话长了。
眼下装配机器设备要紧，就不说了。
李小川蹬着自行车回去，天色已然大亮。这次他上学是真要迟到了。连忙开着他的破车往学校赶。
这日子一天天让他给过的，跟狼撵着一样，一刻都不得闲。
好不容易又捱到一个星期天，他人才出了校门，李梅已经派人在门口等着他了。
他把破车的钥匙扔给庞虎，跨上了摩托车后座。
在郁金香歌舞厅的后院门房里，李小川见到了黄进发。一个相貌平平，有些憨厚的年轻人。面黄肌瘦的，头发跟干草一样。
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个年轻人，二十来岁，文质彬彬，双眼中透着清澈的愚蠢。
李小川心说，这是什么蠢货二人组，这样的世道竟然没在外头被坑死，也算是个奇迹了。
李小川也没拐弯抹角，看着黄进发问道：“怎么回事啊？”
黄进发犹如一只惊弓之鸟：“我……我不知道。”
李小川无语：“你不知道你被人扣糖厂？”
“可不是我们厂扣他啊。”和黄进发一起来的那年轻人连忙开口解释：“他和一个叫纪连海的来我们厂定了一批货。纪连海押着货先回藤谷县了，他留下等着纪连海把款子打过来，好给我们结算。
谁知道那个叫纪连海的走了八十多天都还没有音讯，他带的钱吃喝花完了。我们厂偶尔还接济他。怎么就成我们扣留他了？”
李小川一看，嘿，这还是个能讲明白话的蠢蛋。
李小川从醉爷那里听了个大概，就知道黄进发和糖厂都被纪连海耍了。
如果不是他还有一重身份，这事他是不会管的。
八九十年代，这种事多了去了。很多人做生意失败不是因为决策错误，而是因为被人捞了偏门。
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比比皆是。
就比如眼前的黄进发，如果没有李小川不计代价的把他整回来，他百分百扔在外头。他要一死，他那老母亲还有几天活头？
再比如糖厂。如果不是李小川横插一杠子，他们这批货将血本无归。六十吨白糖可不是小数目，就目前的形势足以把一个厂拖垮。
到时候可就不是一家两家人的事，是关乎几十上百个家庭的事。
李小川看向那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徐立波。”
李小川指了指黄进发：“我给你个建议。从现在开始看好他，上厕所都不要让他离开你的视线。否则你的货款一分钱都拿不到。”
“为什么？”徐立波眼眸里的愚蠢更清澈了。搞得李小川光想扇他一巴掌。
不过，李小川忍住了。他看着徐立波，一字一句道：“你还没看出来吗？你们糖厂被骗了。”
“那怎么可能。我们都依法依规签着合同呢。不信你看。”
李小川抬手制止他那愚蠢的行为：“你知道我谁吗？”
徐立波摇头。
“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徐立波再摇头。
“那你还把合同给我看？我要给你撕了呢？”
徐立波傻眼，许久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我们是法治国家。你要真那样干是违法的。”
李小川快被他蠢哭了：“法？你独身一人跑到我的地盘上，你和我说法？”
“你……你想干什么？”徐立波终于有些慌了。
李小川冲旁边站着的打手一招手：“给他讲讲法。”
那打手劈头盖脸一巴掌就把徐立波给扇的原地转了一圈半。
李小川斜眼睨着他：“还讲法吗？”
徐立波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那表情如遭雷击。他真的没想到，有人一言不合就打人。而且，他虽然挨了打，可好像没有任何办法维权。
因为这里他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就算让他去报警，他都不知道警察局怎么走。
这小伙儿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世道险恶。
李小川依旧看着他：“现在能听我讲话了吗？”
徐立波虽然万般不愿意低头，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由不得他不低头。他一点都不怀疑，如果他要是分辩，眼前这个少年人，会让旁边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揍死自己。
于是，他点了点头。
“少特么一副跟老子强奸你了一样的表情，老子帮你两个蠢货，是亏本买卖，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