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祈年淡淡抬眼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K猛地意识到自己踩了雷区，嘴巴一闭，抱着文件转身就走，一边出门一边嘟囔：
“我去找码头那边确认收货单，别打扰您处理‘家事’……”
空气恢复了沉默。
阿旺犹豫片刻，开口：“少爷，要不把明珠小姐接回来吧？放在您身边，管得也近一些。”
傅祈年没有回应。
是他不想接她回来吗？不是。
只是这个女儿，跟他谁都不一样。
她从小嘴甜，会撒娇，却骨子里倔强得像石头。
六岁起在澳门念书，生活里少了太多父亲的影子，她习惯了自由，也习惯了不听话。
说话顶嘴，看谁都带点评价，眼睛长在脑门上，一提“广城”就皱眉头，说那里“灰扑扑”、“一点都不好玩”。
她喜欢澳门的夜灯和街头的甜品店，喜欢穿亮晶晶的衣服和在朋友面前当小太阳。
她不是讨厌他，她只是……太有自己的想法了。
傅祈年叹了一口气，眼神落在桌上那支签字笔上。
他突然想起一件小事——明珠三岁那年发烧，嘴里一直喊着“爸爸陪我”，他当时在外地参加提干的思想培训，回程就晚了两天。
她退烧后谁也不肯抱，就自己抱着被子躲在窗帘后面坐着，说：
“你不是我爸爸，我爸爸会来看我。”
那之后，他再怎么忙，哪怕半夜转机，也尽量赶在她生日前到澳门。
可如今，她长大了，竟然会喜欢别的男孩子了？
他感到一种复杂的情绪，从心底缓慢升上来。
不是气愤，不是委屈，也不是焦虑。
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措手不及。
傅祈年的手指停在键盘上方，悬了许久。
他想回复邮件，打了几行字，又删掉了。
想跟女儿谈谈，又怕语气太重，怕她顶嘴，怕谈崩。
他翻出通话记录，想直接拨个电话给她，可又想到，明珠这会儿正在上课。
最终，他没有回东方太太的邮件，也没有打电话去学校。
而是转发了这封邮件，发给了明月。
主题没有多写，只在正文里打了一行字：“我不会，你看怎么处理合适。”
这是傅祈年少有的低姿态。
这事，他确实没有经验，明月是她妈妈，她来处理应该比他合适。
发完邮件后，他盯着屏幕看了会儿，屏幕没动，他也没动。
手肘支在桌面，拿掉眼镜，缓缓揉了揉眉心。
他想起明月跟他说过一句话，是在明珠五岁那年她跟老师顶嘴之后：
“你不能总把她当兵带，她是你女儿，不是你手下。”
他当时没吭声，但现在终于听明白了。
明珠不是他可以发号施令的对象。
她是他曾亲手抱过的小婴儿，是小时候跑着扑进他怀里、喊“爸爸回来啦”的女儿。
可她现在，竟然会对另一个男孩子有好感了。
这个事实，比起什么商业上的突发危机，还让他更无措。
也更让他想见见到底是什么样的男孩子，能拐走他宝贝女儿的心思！
*
然而，傅祈年显然太高估明月了。
他以为她会认真看看那封关于“明珠早恋”的邮件，然后母女之间好好谈谈，做点什么情感引导。
结果呢？
明月哪里会这个，直接把这封邮件转发给明贺之，明贺之有经验！
明贺之眯着眼睛看着那封邮件，低咒了一声，“糙！”
他有经验？
那是当然，他一个人带大明月十几年，青春期的幺蛾子他全见过，早恋、夜不归宿、顶嘴、耍心眼……一套一套的。
他确实能拿捏得住，但问题是——他为什么要帮傅祈年？
傅祈年是他死对头，名义上是女婿，实际上见面拌嘴、暗地斗心，从来没消停过。
现在倒好，出了问题来找他要经验？
开什么玩笑。
滚蛋！
还没等他回邮件，明月的电话已经打过来了。
“daddy，你看了邮件了吗？”
“看了，”明贺之语气很冲，“我跟你说，像这种情况，根本别给她机会。第一，关起来饿三天，别让她出门；第二，把卡断了，她兜里没钱，看她还怎么嘚瑟。”
明月那边沉默了两秒。
“你以前就是这么对我的？”
“怎么了？不好使？你不也活得好好的？我看你后来多乖。”
“……”那头一阵忙音，电话被挂了。
明贺之看着被挂断的通话界面，愣了一秒，随即嗤笑了一声。
他说错了吗？
对别人可能不好使，可对明月好使。
她怕死，又怕穷。
说不定明珠也是，毕竟是她的孩子。
*
放学回家后，傅枭没敢耽误，书包刚放下就自觉进了书房，搬出作业本，埋头开始写字。
原因无它，昨天被傅祈年骂了，他知道是自己在学校让爸爸丢脸了，还有昨天那番确定方向论的话，激起了爸爸的愤怒。
短期内，他要是在作妖，估计不仅会被揍，连他名字都可能从族谱里被“画掉一笔”。
他不能赌。
门外传来傅奶奶走廊上慢悠悠的脚步声，刚走到门口，探头看了一眼，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哎呦，阿枭在写作业啊，真乖！”语气充满惊喜，好像这孩子从来没碰过书本似的。
傅枭一言不发，埋头继续写。
不到十分钟，傅爷爷从外面下完棋回来，拐进客厅喝口水，顺便也瞄了眼书房。
“阿枭在写作业啊，真乖。”他点点头，声音洪亮，语气里还有些难得的欣慰。
“.....”傅枭抬眸瘪着脸，看着傅爷爷背着双手，慈祥的笑脸都是褶子，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说。
傅爷爷蹙眉，背着手走进书房，凑到书桌前看了眼他的作业，“这道题……不会吗？来，我给你讲讲。”
“爷爷，我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说？”
傅爷爷一愣，“你说？”
傅枭认真道：“你们能不能不要给我耳朵夸奖，改用金钱来蒙蔽我的双眼，怎么样？”
“......”傅爷爷被噎了一下，干咳两声，瞪他一眼，“我看不怎么样！”
老人家叹了口气，“你，继续写作业吧！”
“......”傅枭啧啧两声，继续写作业。
这年头，做小子真难。
不过，他昨儿得到小道消息，就是爸爸过几天要出差了，那他是不是可以出去潇洒几天了？
傅枭思及此，眼神亮了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