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慕容瑾坚硬的心防仿佛被这温暖的烟火气悄然融化,心里某个角落变得异常柔软。
她多需要一个这样真实而温暖的家,一个知冷知热、能让她卸下所有防备的丈夫,一个能为孩子撑起一片晴空、遮风挡雨的爸爸……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以至于一个压抑许久的秘密几乎要脱口而出。
她想告诉他,自己当年莫名“消失”的那一年,并非是去处理什么海外危机,而是独自远赴重洋,去迎接一个流淌着他们两人血脉的小生命的到来。
这个大胆的念头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指尖微微蜷缩,指甲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让她瞬间回归清醒的现实,她用力掐灭了这不合时宜的幻想。
董远方是有家庭的,更有无比广阔、不容有失的政治未来。
而自己,执掌华信,身处旋涡,早已得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一切,不该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她深吸一口气,敛去眼底的波澜,走上前,自然地拿起水槽边的青菜,默默地帮着清洗,仿佛借此动作来平复内心的激荡。
水流声哗哗作响,她忽然开口,声音在厨房的烟火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左新程当年在于田州担任县委书记时,为了快速出政绩,民族政策过于激进,强行推进了一些……不太妥当的措施。当时压下去了,但现在问题反噬,造成了不小的负面影响,上面……已经知道了。”
董远方切菜的手顿了顿,随即继续,只是“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他立刻明白了慕容瑾这番看似突兀的话,实则是变相地回答了之前在办公室他心中的疑问。
为何华信声势浩大的500亿投资冀州计划,除了整合出一个冀州银行外便再无下文。
这无疑是一个强烈的政治信号:
哪怕有左家力保,左新程仕途上的这个硬伤和污点,也是无论如何都抹不掉了。
短期内或许凭借权势能够稳住,但他通往更高位置的晋升通道,可以说已经被彻底堵死。
“所以,”
董远方头也不抬,顺着这个思路分析,语气冷静得像在分析一份文件:
“左家很可能调整策略,将左新程作为摆在明面上的’炮灰’和吸引火力的‘挡箭牌’,承受其他家族的关注乃至攻击。而他们,则会暗中将核心政治资源,逐步转移到更稳妥的人选身上。”
慕容瑾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董远方,回答道:“左新龙”
慕容瑾将洗好的菜放在沥水篮里,轻轻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点头确认:
“左新程的亲弟弟。现在是汉昌市委副书记。”
汉昌市,荆楚省省会,华夏十五个副省级城市之一。
作为这座重要城市的第三把手,左新龙是不折不扣的正厅级干部,且手握政法实权,地位显赫,前景看似比其兄更为扎实。
所有人都以为左家倾力培养的是锋芒毕露的左新程,谁能想到,他们真正悄悄托举的,竟是低调潜行的左新龙。
这个认知让董远方背后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左家有“工具人”,那其他家族难道就没有吗?
古家那个极力托举的“古怪人”的古星辰?
甚至……他董远方自己,在陈家庞大而复杂的棋局里,会不会也只是一个用毕即可舍弃的“高级工具”?
这个念头如冰水浇头,让他通体生寒。
但旋即,他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苦笑。
转头一想,罢了,自己能从济水市到布文矿务局,从道口县到唐海市,一步步走到今天,靠的更多的是自身的拼杀与抉择,陈家又何曾给过什么实质性的帮衬?
工具不工具的,又有什么所谓?
重要的是,他董远方,绝不会甘心只做任何人的傀儡。
“菜好了,吃饭吧。”
他关掉灶火,将最后一道菜盛入盘中,语气恢复了平静。
简单的三菜一汤被端上餐桌,两人相对而坐。
暂时抛开了权谋算计,只是聊着寻常话题,气氛轻松而自在。
窗外阳光温和,窗内一室温馨,这短暂的宁静,对于常常身不由己的两人而言,显得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