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利夫兰的夜色,还未完全散去。
当大多数市民还在沉睡时,孟菲斯灰熊队已经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登上了飞往迈阿密的球队专机。
背靠背。
在经历了一场史诗般、几乎耗尽了所有人精神和体力的对决后,他们甚至没有时间去回味那场虽败犹荣的失利,就要立刻奔赴下一个战场。
机舱内,一片寂静。
大多数球员都已经戴上眼罩和耳机,抓紧这宝贵的几个小时,进行休息。
凯尔·科沃尔没有睡。
他靠在舷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那片被晨曦染成淡紫色的云海。他的手中,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枚冠军戒指。
那是2006年,夏洛特山猫队,属于他的第一枚总冠军戒指。
戒指的内侧,刻着一行小字:“the beginning of a dynasty”(一个王朝的开始)。
如今看来,这行字,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那段在夏洛特的日子,那段跟随王宇航教练,从无到有,缔造奇迹的时光,仿佛就在昨天。
但他知道,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他抬起头,环视着机舱内这些年轻而陌生的面孔。
杜兰特,正沉沉地睡着,脸上还带着一丝与詹姆斯大战后的疲惫。
加索尔,则在低头看着战术平板,似乎在复盘昨晚的比赛。
诺西奥尼,闭着眼睛,但紧锁的眉头,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这是一支全新的球队。
一支充满天赋,充满希望,但也充满了不确定性的球队。
而他,凯尔·科沃尔,在这支球队里的角色,似乎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他不再是山猫时期,那个被王宇航教练委以重任的、战术体系中不可或缺的“空间核心”。
在这里,他更多的时候,像一个功能性的“定点射手”。
他的任务,就是跑到指定的位置,等待着杜兰特、洛瑞或者加索尔的传球,然后,将球投进。
他做得很好。他的三分命中率,依旧稳定在40%以上。
但,这就够了吗?
科沃尔扪心自问。
他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某种东西,正在渐渐地熄灭。
那是一种,对胜利最纯粹的、近乎于偏执的渴望。那是一种,想在关键时刻,用自己的双手,去决定比赛胜负的决心。
他想起了自己的新秀赛季,03-04赛季,在费城76人。那时候,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二轮秀,一个艾弗森身边的投手。他每天都像疯了一样训练,只为了能多获得一分钟的上场时间,只为了能证明,自己不仅仅是一个射手。
他想起了,加盟山猫的第一年。
那时候,他们是一支看起来人见人欺的鱼腩球队。但王宇航教练,给了他前所未有的信任。
他记得,在一次关键的季后赛中,对阵华盛顿奇才。
他们的对手,是那个不可一世的“零号特工”,吉尔伯特·阿里纳斯。
那场比赛,阿里纳斯打疯了,他在第四节,连续命中了好几个不讲理的得分,几乎要凭一己之力,带走胜利。
最后的时刻,所有人都以为,王宇航会将最后一投,交给球队的核心。
但王宇航,却在暂停时,看着他,只说了一句话:
“凯尔,去,杀了他们。”
他至今,都还记得,自己当时心脏狂跳的感觉。
他跑出了掩护,接到了传球。
在阿里纳斯飞身扑过来的瞬间,他没有丝毫的犹豫,起跳,出手。
篮球,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
“唰!”
三分,压哨,绝杀!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真正的“诛心者”。
他用最致命的方式,回应了对手的嚣张,也回应了教练的信任。
那种感觉,那种将球队的命运,扛在自己肩上的感觉,是他职业生涯中,最美妙的时刻之一。
但现在……
科沃尔看着自己手中的冠军戒指。
两连冠,带给他的是无上的荣耀。但似乎,也带走了一些东西。
他变得越来越“安分”,越来越像一个完美的角色球员。
他习惯了,在关键时刻,看着雷·阿伦去执行最后一投。
他习惯了,在球队陷入困境时,等待着王宇航教练的神奇调度。
他习惯了,胜利。
以至于,他都快忘了,自己也曾是那个,渴望亲手去缔造胜利的,偏执的射手。
与骑士的比赛,就是最好的证明。
在第四节那段疯狂的追分时刻,他只是作为一个“功能性”的棋子,在底角和侧翼,不断地跑位,拉开空间。
他做得很好,他投进了两个关键的三分。
但他没有像杜兰特那样,站出来,去主动地要球,去承担起进攻的责任。
他只是在等待着机会。
“我……是不是变得有些怯懦了?”科沃尔在心中,痛苦地质问着自己。
胜利的荣耀,像一层温暖的灰烬,覆盖在了他那颗曾经滚烫的、充满胜负欲的心上。
让他,变得不再那么锋利。
“在想什么呢?”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王宇航。他不知何时,坐到了科沃尔的身边。
“没什么,教练。只是有些累了。”科沃尔将戒指,悄悄地收回了口袋。
王宇航笑了笑,他看穿了自己这位弟子的心事。
“是在怀念,夏洛特的日子吗?”
科沃尔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知道,你最近打得很挣扎。”王宇航说道,“不是你的技术,而是你的心态。”
“凯尔,你是我见过,最无私,也最敬业的球员之一。你总是把团队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在山猫,你需要成为雷身边的绿叶,你做到了。在这里,你需要成为凯文身边的空间点,你也做到了。”
“但是,”王宇航的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一个完美的团队球员,不代表,就要磨灭掉自己的锋芒。”
他看着科沃尔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让你来这里,凯尔,不仅仅是因为我需要一个射手。”
“我是因为,我知道,在你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杀手’的灵魂。”
“我需要那个,在关键时刻,敢于站出来,对我说‘教练,把球给我’的凯尔·科沃尔。”
“我需要那个,在球队陷入绝境时,能用一记致命的三分,去诛杀对手心脏的‘Ashton Kutcher’。”
王宇航的话,像一把钥匙,捅开了科沃尔心中那层厚厚的灰烬。
他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再次,狂跳了起来。
“可是,教练……”科沃尔有些迟疑,“凯文……他才是我们的核心。”
“没错,凯文是我们的未来。但未来,不代表现在。”王宇航说道,“他还年轻,他还在成长。他不可能,一个人,扛着球队走完整个赛季。”
“我们需要你,凯尔。我们需要你的经验,你的冷静,以及你那被两枚冠军戒指所淬炼过的,大心脏。”
“当凯文被锁死时,当球队的进攻陷入停滞时,我需要你,成为我们第二柄,甚至,是第一柄,能够刺穿对手防线的尖刀。”
王宇航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让那两枚戒指,成为你的负担,凯尔。”
“让它,成为你再次亮剑的勇气。”
说完,王宇航便站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科沃尔独自一人,坐在那里,久久不语。
教练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的迷雾。
他重新,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枚冠军戒指。
他看着戒指上,那璀璨的钻石,和那行“王朝的开始”的刻字。
他突然明白了。
王朝,不会自己开始。
需要有人,去亲手缔造。
而他,曾经,就是那个缔造者之一。
他缓缓地,将戒指,重新戴回了手指上。
他感觉,那枚戒指,不再是冰冷的金属。
它像一团火焰,正在重新点燃他身体里,那沉寂已久的,属于胜者的骄傲和渴望。
飞机,开始缓缓下降。
窗外,是迈阿密那片蔚蓝色的海岸线,和灿烂的阳光。
科沃尔知道,今晚的对手,迈阿密热火,是一支战绩垫底的鱼腩球队。
德维恩·韦德,依旧在孤独地战斗着。
这场比赛,或许,会是一场轻松的胜利。
但对于凯尔·科沃尔自己来说,这将是一场全新的开始。
他要在今晚,找回那个,曾经的自己。
那个,渴望胜利,渴望出手,渴望用自己的投篮,去决定比赛的——
“诛心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