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千金一掷（五）
“大明星晚上好~”秦子焕笑嘻嘻地跟着对面打招呼，“我最近正好在追你演的剧呢！”
赵湘灵也是个毫不内向的，只是语气没有那么欣喜，面带微笑道：“谢谢支持，我也经常刷到你的探灵直播~”
两个人还在商业互吹，赵湘灵那边已经有粉丝开始刷上了。
[用户 灵儿你带我走吧 送出 薰衣草庄园（330r）x2 ]
[用户 灵儿你带我走吧 送出 浪漫恋人（199r）x2 ]
“谢谢宝宝送出的薰衣草庄园和浪漫恋人~”赵湘灵眉眼弯弯地笑道。
她不笑的时候，面容清冷秾丽，给人一种只可远观的疏离感，此刻露出笑意，脸颊却还能瞧见两个梨涡，很是可爱。
对面眨眼就上了一万多分，秦子焕这里也没歇着，有几个老粉跟着送出礼物。
[用户 焕然一新 送出 爱的守护（29.9r）x1 ]
[用户 焕聚一堂（考试版） 送出 捏捏小脸（9.9r）x1 ]
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仨瓜俩枣，但秦子焕丝毫不见着急，依旧笑嘻嘻地：“大家量力而行啊，不用破费，输了就输了，不丢人。”
本来接这场pk就不是为了赢。秦子焕懒洋洋地想，横竖热度都是他赚。
pk开始后大约1分钟，赵湘灵那边的分数已经涨到了5万多，有几个大粉直接刷了好几个嘉年华，硬生生把分数哄了上去。
秦子焕这边才开始有几个大号的礼物送出来。
[用户 今天洗车了吗 送出 天空之境（639r）x5 ]
[今天洗车了吗：对面什么实力啊]
[今天洗车了吗：刚抽到没多久的天空之境，全砸你小子这儿了]
[今天洗车了吗：还有人吗还有人吗，顶不住了]
秦子焕眼前一亮：“谢谢车哥，车哥好手气啊！哎呀你说你也是，天空之境留着打赏桃子小姐不好吗？”
[今天洗车了吗：少贫]
这位显然是秦子焕的老粉，但是他平时待的时间最长的直播间并非秦子焕这里，而是隔壁一个叫“桃子小姐”的舞蹈区主播。
这种就是典型的只对探灵感兴趣，被迫关注秦子焕。
[日月姐姐呢？]
[姐姐不在直播间了吗？焕焕你老板不要你咯~]
[那这波估计是守不住了，对面这也太猛了]
赵湘灵随意瞥了眼pk的分数，五万分，折合成人民币就是五千多。
别说除去提成后更少，哪怕再翻一倍，五万块掉在地上，赵大小姐都懒得去捡。
网上流传的消息不错，赵湘灵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富二代大小姐。虽然她是网红出身的当红明星，但当年高中毕业成为网红不过是出于兴趣——彼时她已经凭借极佳的演戏天赋考上了中央戏剧学院，无论有没有这段网红经历，火起来都不过是迟早的事。
这点钱、这点分，在她看来是微不足道的，重要的是粉丝的心意。不如说，从一开始发起pk申请，就是因为她的老粉丝提出请求。
尽管内心并不比把这次pk当回事，但赵湘灵还是对对手保持了最基本的尊敬，每一个送进来的礼物都会微笑道谢，也会时不时和秦子焕聊两句天。
呼唤日月升潮的声音直接从秦子焕的直播间传到了赵湘灵这里，评论里全是在喊“那个女人”的，一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乐子人。
而话题本人左镇潮，此时正处于相当的震撼中。
原因无他。左镇潮自然知晓赵湘灵身为明星的家喻户晓程度，自己觉得她脸熟也是情理之中，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并非是出于这个理由。
于是她还在网上四处翻阅着有关赵湘灵的情报，有说她早年当网红时被人包养过的，有说她做慈善捐了好几百万的，有说她大学期间曾经脚踏好几条船的，反正好事坏事都有。
但可信度最高的，就要数那条尽管本人并未承认，但大多数粉丝早就默认的身份信息——赵湘灵是S市赵家的长女。
赵家在民国时期起家，早年是做香料的，后来顺应时代发展，开始进军香水以及奢侈品行业，现在已经处于国际顶端行列，名下有数个国际品牌，手头最不缺的就是钱。
不过赵湘灵似乎并不插手家里的生意，她甚至都没给那几个品牌做过代言。赵家目前管事的应该是她亲弟弟，赵思微。
左镇潮终于回想起来了。
她就说为什么感觉这人名字熟悉、看着也熟悉！！
倘若要让左镇潮对她与赵湘灵的关系进行简单描述，那就是她们当时上的是同一所高中，而彼时左镇潮喜欢校草，校草喜欢赵湘灵。
「不，我认为您还是详细描述一下比较好。」兰达姆说，「如果我没记错，您是福利院长大的，哪有机会去读赵湘灵就读的贵族高中？」
「你连我什么命格都知道，这个事儿你不知道？」左镇潮挠头，「说不清啊，太乱了，比《*时代》都乱啊。」
她瞧了眼秦子焕的分数，感觉这人好像输定了。于是火速给他又送了100个嘉年华，手机点到冒火星。
[用户 日月升潮 送出 嘉年华（3000r）x1 ]
第一个嘉年华送出去的时候，评论区就开始欢呼。
[她来了她来了，她带着华子走来了！]
[日月姐冲啊！！！]
[这是什么？姐姐？亲一口！]
随着指尖不停按下抬起，嘉年华的数量逐渐攀升，特效源源不断地在直播间里绽开。
[用户 日月升潮 送出 嘉年华（3000r）x10 ]
[用户 日月升潮 送出 嘉年华（3000r）x20 ]
[……]
[用户 日月升潮 送出 嘉年华（3000r）x100 ]
等到这个数量一致升到“100”，特效才慢吞吞地停下来。
赵湘灵不笑了。
笑容来到了秦子焕的脸上。
不如说，他现在笑得简直连眼睛都看不见了，整个人好像在冒泡泡：“谢谢日月姐姐的100个嘉年华~哎呀，之前好像还送了50个嘉年华，忘记感谢了~姐姐不会怪我吧？”
那句从评论区的口中说出就显得极其正常的“日月姐姐”，在他嘴里至少拐了八个弯，听的人心痒手也痒。
怪可爱的，也怪欠打的。
[小子，你好大的福气]
[焕子，这福气你给我吧，我们之间的关系你是知道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有人生来长得帅还有姐姐送钱！！！]
[楼上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有因果关系的]
[算上刚才的，150个嘉年华……卧槽……]
[谈笑间，日月姐又刷了45万]
秦子焕还在犯贱：“日月姐姐真是破费了，这样给我刷钱，你男朋友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左镇潮：“……”
地铁老人手机.jpg
转头又看见他送过来的那几件东西……这人未免也太抽象了。
秦子焕的分数就这样腾空而起，直接来到了300万，赵湘灵那边拿头打都不可能在4分钟内追上，毕竟之前几个大粉凑在一起也不过送了几万分。
左镇潮见形势已经颠倒，也没再继续关注pk的详情，因为兰达姆一直在脑海里询问她关于高中时期的事，并声称人工智能无法完全理解《*时代》的艺术，它看不懂。
「好吧，从最初开始讲。」左镇潮回忆着遥远的过去，斟酌措辞，「你还记得领养我的福利院院长，关靖山吧？」
事情，其实还是要从关院长说起。
关院长是个退休的中学语文教师不假，但在成为语文教师之前，他曾经是个富二代。
关家是个庞大而古老的家族，关靖山醉心于教育和慈善事业，早年就不问世事，但作为唯一的嫡系，他也有家庭。
左镇潮受关靖山的教育长大，一度以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直到14岁那年，看见有个少年来福利院探望关院长，才知道他竟然有个孙子。
那是个身长玉立、相当俊美的少年，左镇潮对他是何等相貌已经略有遗忘，只记得对方生了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眼尾缀着灵秀的小痣。他勾起唇朝她笑的时候，就像是漾了一池春色的湖水，从眼底荡开如蓓蕾初绽般柔和却绮丽的涟漪。
硬要说的话——感觉有点像崔医生。不过崔医生比他更温柔些，笑得也真心实意些。
左镇潮还记得他的名字，“关宿云”。不过那时候她从不会直呼其名，而是相当亲近地叫他“云哥”。
只是到头来，他的笑到底没有几分真心，这声称呼也再也叫不出口了。
关宿云每次来福利院，都只会和两个人打招呼。一个是他爷爷关靖山老先生，另一个就是左镇潮。
是他主动去跟左镇潮搭话的，不仅如此，还初次见面时就要带人出去玩，吓得关院长赶紧过来把人赶走了。
关宿云离开的时候，还挥手和她道别，那双桃花眼里溢满星星点点的欣喜，好像和她见面是多么令他高兴的事情一般。
现在回想起来，左镇潮觉得此人的演技和赵湘灵都有的一拼。
总之，自那之后，关宿云就经常跑来福利院骚扰她。
拜身体状况所赐，自小又在关靖山的熏陶下长大，左镇潮脑子里最熟悉的东西是《千字文》和《论语》。福利院里的其他孩子都不怎么敢靠近她，那会儿她也没有手机，学校里更是独来独往，因此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少得可怜。
其实左镇潮本人是不觉得有什么的，毕竟她习惯了。
然而就在这时，关宿云突然出现，非常不讲道理地揪着她聊天，还各种带她出去玩。关院长试图制止，但是这孙子毅力极强，几次拉扯下来，关院长也没辙了。
并非是真的没辙，只是他心里清楚，左镇潮的确需要同龄的朋友，否则年纪轻轻的就和他这老头子一样沉闷，也不像话……哪怕这人是他孙子。
那时候关宿云的确对她很好。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少爷，吃穿用度和生活节俭的关靖山、自小在福利院长大的左镇潮相比，根本就是两个阶级。
他带她出去吃饭，去唱卡拉oK，去迪*尼乐园、去水族馆，去各种各样她只在书里见到过的地方玩。
他知道她身体不好，费尽心思给她找各种名医，平时哪怕是吃个橘子，都会小心地帮她剥好。
每次看见她，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像是要溢出来。
左镇潮那时候还颇为天真愚蠢，对他这番堪称慈善的行为相当感动，一口一个“云哥”叫得亲热。感动之余，又因升起无法言说的隐秘心思。
那时候她对自己说，除了关院长，云哥就是她最重要的人。无论今后有谁出现，都不可能比关宿云更加重要了。
而云哥——他应该也喜欢她吧？
左镇潮知道，无论是外貌、家世、能力，还是别的什么，她与关宿云都毫不相配。但君子不傲人以不如，不疑人以不肖，地位高低无关紧要。
她觉得，那双眼里的欢喜不会说谎。
关宿云为了让左镇潮能和他上同一所贵族高中，直接在她不知情的前提下，帮她付掉了未来三年的全部费用。
那时候的左镇潮，沉浸在会和他一直在一起的喜悦中，未曾想过一个道理。
世上绝无免费的午餐，也绝不存在会无缘无故对你好的人——父母除外，可左镇潮没有父母，只有关院长。
事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是她感到关宿云在学校里会故意忽略她之时？
是她发现自己跟不上贵族学校的进度之时？
是她因虚弱的病体无法参加马术课，因贫瘠的见识无法融入人群，因暮气沉沉的性格遭人疏远之时？
还是她站在教室门口等他回家，却发现他将一件精巧昂贵的首饰、小心翼翼地放在另一位女生的座位上之时？
……啊，应该是那次吧。
是她站在Ktv的包厢外，听见关宿云对着自己的朋友们说那些话的时候。
“左镇潮？啊、你说她啊。”
“喜欢？怎么可能……别逗我笑了。在湘灵面前千万别瞎说。”
“还不是因为我家老爷子，从小跟我说什么从江里捡了个小孩，每天跟着他读书写字、又乖又可爱什么的……我好奇而已。”
他身边的那些少爷们听到这里，纷纷开始起哄打趣，问他那到底可不可爱。
她只听见关宿云轻轻笑了一声，像是冷笑，又像是不屑。
“……不，很一般。”他说，“普通又无趣。”
年少时候的感情，如烟花般灼热刺目、转瞬即逝。
其实左镇潮不太记得自己那天是怎么回去的了。她醒来的时候，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上再一次插满了熟悉的管子，身体动弹不得。
关院长告诉她，她吐了很多很多血，病情再度恶化了。
左镇潮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可她还是不想死。她竭力地呼吸着，但攫取氧气对她而言过分困难，痛苦到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关院长像是已经发觉到什么似的，并没有将她再次住院的事告诉关宿云。
他一个人守在左镇潮的床边，看着她如稻草般干枯的长发、看着她泛着青灰色的皮肤、皲裂的嘴唇。
眼里倏地就掉下泪来，却说不出话，只能握着她的手，不停说对不起。
左镇潮想要回握，被吊针布满的手却使不上一点力气。
她想说，何必要道歉呢。
不生而养，万死难偿的恩情啊。
即便她生而短命，即便她注定没有资格获得幸福……关院长又何必道歉呢。
别哭了。她想说。你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我希望你高兴。
对不起。我的人生太短暂，福薄缘浅，或许还无法偿还养育之恩，就要同你告别。
可即使我不在了，再也看不见了——
我也希望你能露出笑容。